輕鳶一愣,扁了扁嘴滿不高興的垂下頭去,哼道:“人家在與你說正事呢,你還拿我打趣。”
“你無需如此憂心忡忡的,我既然能封住他一回,自也不懼第二回。”
“可是……”
你當年封印一次用了半條命,難不成,又要搭上這半條嗎?
輕鳶一抬頭,撞進了謝秋溯含了一絲笑靜靜望著她的眼眸裡,心中驀然一頓,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打著轉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方才險些脫口而出卻又咽回肚子裡的話,想來令她生寒。
師父骨子裡從來都是自信又淡然的,自己又何必這樣,徒增他的煩惱。想到這點,擺回了原來的模樣,嬌俏的一揚頭,哼道:“真是個狂妄的糟老道”
尾音微微上揚,拖著俏皮韻律,踩著輕松的腳步,從一側的木架上拿下一包風幹的靈草放到長桌上的藥材堆裡,看得謝秋溯眼睛都直了,哀哀直勸:“輕鳶,你拿的是漣蘭吧!”
輕鳶悠悠道:“是啊,這靈草雖然奇苦無比,但是與酒相融可是上品補氣良藥,這不是師父教我的嗎?師父有什麼意見嗎?”
謝秋溯想了想那東西入口的味道,舌尖已經漫開難以言喻的味道來,搖頭苦笑:“我真是將你縱壞了,欺師滅祖的事如今已是信手拈來。”
“欸?師父你這是冤枉徒兒,我素來只欺師,不敢滅祖。”一邊從藥架上挑著餘下的靈草仙丹,一邊漫不經心的扯開話題:“師父你怎麼又回山了?來回跑不累嗎?”
“你一問,我還有點頭疼。”謝秋溯摸著下巴咂了咂舌,“我將暮景關禁閉了,還得好好想想怎麼和你二師伯說比較好呢。”
“啊?”
“封印破了,也需得與其餘道友交代一聲,想來事情亂糟糟的一大堆,你在家無事的時候除了琢磨怎麼釀苦酒之外,不如幫為師想想怎麼忽悠你師伯?”
輕鳶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揮揮手:“走了走了,不日便歸。”
而後十分瀟灑的飛走了,半點也看不出來半個時辰前還重傷瀕死。
輕鳶默然將桌上藥料都細細研磨細碎,最後拿起那把漣蘭,輕輕摘了一片枯葉,磨進藥料裡,便當是,這一次的懲罰了。
她怎麼可能忍心,當真給他熬上一壇苦酒。
細細的晨風,吹開半扇虛掩的門,投下一片熹微的光,輕鳶默然搗著藥杵,目光透過門,透過光,追著早已飛遠的人去了。
而四明山的那場大會,轟轟烈烈了這麼久,也終於快要落幕了。
安月蘭不知道自己是特殊還是無能,來到三才之試後,一關比一關過得更加詭異。
“天”之試,未能入陣,“地”之試,乃明亦塵相助,而到了明亦塵守關的這最後一關,本以為會艱難無比,她都做好了在明亦塵眼前出糗的心理準備,可是跨過那道結界,走入用以拷問人性,直擊靈魂最深處的“人”之試。
本該步入熙熙攘攘的前塵人世,與今生過往擦肩,可她,卻一腳邁入了無邊的黑暗裡。這樣的黑暗,她曾見過的,在夢裡。
她記得黑暗某一個角落,應該有一個鳳冠霞帔的叫風蘭的少女,可是這次,什麼也沒有。
安月蘭這才恍惚的想起來,自己似乎,很久未曾做夢了。
從上次在夢中見過那個少女以後,再也沒有夢過了,所有出現在夢裡的一切,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也沒什麼驚慌,信步在黑暗裡走著,走著走著,竟然生出些詭異的安全感來,這裡遠離外界喧雜,讓她異常自得。
只是少了些什麼,空落落的難受。
安月蘭走累了正想蜷起來,忽而劃過一道白光,撕裂黑暗,從光幕裡伸出來一隻手來。
手指纖長,手腕皓白,被豔紅的大袖一襯,更是膚如凝脂。
安月蘭呆了一呆,順著那隻突兀出現的手往前看,手後的身子隱在黑暗裡,什麼也看不清,哪怕近在咫尺。
只是雖然看不清,安月蘭卻明白,那是誰。於是將手伸過去,任由她牽著自己往前走,四周從初時的寂靜,漸漸聞得潺潺流水之聲,再後來有風穿林動葉,合著婉轉鶯啼,送來鳶尾花香。
她彷彿被一個矇住雙眼的旅人,雖然看不見,卻能切實的感受到沿途鮮活的氣息。忍不住開口相詢:“此乃何處?”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