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嫵主僕一行來至侯府,接引的管家媳婦等人便將她接到了秫香樓,幫襯著將行李安頓下來。
顧嫵是知道這秫香樓的,已是侯府裡有年頭的軒館了,裡面的傢什也都舊了。早先姑媽顧琳一家子住在此處時,她便來過兩次。彼時還曾嫌棄這樓破敗,誰知今日自己也住了進來,當真是世事難料。
進到秫香樓,一切活計自有丫鬟婆子,無需她動手。
貼身侍奉的丫鬟早將她迎入內室,一面燒水倒茶與她吃。
顧嫵坐在凳上,四下打量,但見這屋中擺設雖都是有年頭的東西,但那床帳被褥卻是一色都是新的。只是不知為何,這屋中煙氣繚繞,似是之前才燻過艾草一類的藥草。
顧嫵本就體弱,聞到這股煙氣,只覺嗆噎的喘不過氣來,喉管了刺痛難忍,頓時便猛烈咳嗽起來。
服侍她的丫鬟名喚如月的,慌忙過來替她捶背撫胸,皺著鼻子說道:“侯府這邊當真是怪,一路過來四處都有煙氣。如今姑娘這屋裡,煙氣更是大了。不知道的,還當是侯府這邊辦白事呢。”
顧嫵聽她說著,一面咳的眼淚直流,一面斷續說道:“想必又是那姜氏生出來的故事,她是慣會折騰人的。”話未說完,又咳嗽個不住。
如月眼看無法,只得扶著她走到屋外廊下通風處。
顧嫵重新吸了好幾個口新鮮空氣,方才緩過來。
正當此時,門上人報道:“如錦姐姐來了。”
話音才落,便見一個穿著淡色素面錦緞衣裳的俏麗丫鬟,婷婷走來。
長挑的身段,白淨的臉龐,不笑面上也自帶喜意,便是大少奶奶姜紅菱的心腹陪嫁,如錦了。
顧嫵主僕兩個,一時沒有言語。
如錦走上前來,向著顧嫵道了個萬福,含笑說道:“知道四姑娘過來了,我們奶奶特特打發我來看望。奶奶本是要親自來的,只是那邊有事絆住了,不能來。奶奶吩咐了,四姑娘來到這裡,也同那邊是一樣的,就當作自己家一般,萬萬不要拘束,哪裡有些不到的地方,盡管打發人去說,日常少了什麼,也要告訴一聲。不要為著客氣,反倒屈了自己。”
顧嫵淺笑了一聲,說道:“堂嫂這話說的倒是真好聽,知道我來了,不親自過來,卻打發你來。這也都罷了,她不當家我也不問她。這屋子卻是怎麼個緣故,裡面是才被火燒過不成?煙氣這等重,嗆得我險些喘不過氣來。難道是知道我要來,特特備下的麼?”
如錦聽了這番話,不由將這四小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心中頓時冷了幾分,面上倒還是笑盈盈說道:“四姑娘有所不知,近來城裡正傳疫病,我們奶奶怕這病傳到府裡來,所以囑咐了府中四下一日三次燻草藥祛疫。煙氣雖難受,法子卻好使。不然,四姑娘看西府那邊病倒了幾個,二太太也為此沒了,侯府這邊卻靜悄悄的,便是這燻藥的功勞了。我們奶奶就是知道四姑娘自小體弱,又是打從那那邊過來的,怕帶了什麼過來,鬧得無可收場,特特的囑咐人將這秫香樓裡外都燻了。四姑娘,小的鬥膽說一句,這煙氣雖難聞,但總好過得了疫病不是?”
她皮笑肉不笑的一氣兒說完,也不待顧嫵主僕兩個回話,又說道:“我們奶奶還吩咐了,四姑娘是打從西府那邊過來的,若是有沒料理幹淨的東西,還是盡快丟了,免得真弄出事來,不好收拾。”
顧嫵氣的粉臉發白,周身顫抖不住,指著如錦,口唇哆嗦道:“真是你們主子使出來的好丫頭,你譏諷我髒不成?”
如錦說道:“哎呀,四姑娘,紅口白牙你可不能亂說。我哪句話有說您身上髒來著?只是西府那邊才鬧過疫病,我好心提醒你罷了。畢竟這病人用過的東西,若然留著,也是會過人的。”
顧嫵氣的險些背過去,如月看著她臉色越發慘白,心裡焦慮,一面安撫她,一面便向如錦斥道:“四姑娘大小也是個主子,這規矩都是誰教的,你素日裡在大奶奶跟前,也敢這樣說話麼?”
如錦倒也怕這顧嫵一時氣出個好歹來,只得又賠禮道:“我心直口快,一時冒犯了四姑娘。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莫忘心裡去。我一個丫鬟,捱上一頓罰沒什麼。姑娘若是為此事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得。”
顧嫵卻不答話,忽然仰頭便栽了過去。
兩個丫頭慌忙上前扶住,只見顧嫵雙眸緊閉,氣息微微,竟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如月一面掐她人中,一面哭罵道:“四姑娘素來體弱,哪裡擱得住你那些話?雖是死了爹孃,她總還是姑娘,便任憑你們這等欺淩作踐!她若有個好歹,我看你們誰跟……死去的老爺太太交代去!”她本要說二爺,卻想起這些日子顧思杳於顧嫵不聞不問的樣子,心裡還真摸不準二爺在意不在意,話到嘴邊便就滑了。
如錦見顧嫵彷彿真有些不好,也頓時慌了,嘴裡說道:“當真是我不好,快些將姑娘扶到屋裡去。我去跟大奶奶說,給姑娘請大夫去。”
當下,兩人叫來院中的婆子們,眾人七手八腳將顧嫵扶到了裡屋。
顧嫵躺在床上,氣息奄奄。任憑如月掐了多久的人中,只是醒不過來。有婆子拿了熱湯來喂,卻也灌不進去。
如錦看這架勢,生恐真鬧出些什麼事來,四姑娘倘或被她氣死了,這罪名她可當真承擔不起。
當下,她拉著如月叮囑了幾句,便匆忙往洞幽居跑去。
其時,姜紅菱正在堂上坐著,同幾個管事算賬,忽然就見如錦急慌慌的跑進來。
如錦踏進門內,便嚷道:“奶奶,不好了,四姑娘一病倒下了!”
姜紅菱呵斥道:“亂跑亂嚷些什麼,規矩都被狗吃了!”說著,又道:“你且慢慢說,到底什麼事。”
如錦不敢說自己言語道:“小的奉奶奶的命去看望四姑娘,正說著話,四姑娘忽然暈死過去了,現下還沒醒來。小的怕出什麼好歹,趕忙回來報知奶奶。”
姜紅菱吃了一驚,顧嫵是從西府那邊過來的,西府才鬧過疫病,除卻病故的程氏,有幾個家人都染上了,如今還在隔斷醫治。顧嫵忽然病倒,她也恐是染上了此病。
當下,她一面急令家人請大夫,一面動身往秫香樓去。她本想將顧思杳也一併請回來,但事到臨頭竟不知他此刻在什麼地方,只得作罷。
一路走到秫香樓,這院中配備的丫鬟僕婦都在,她也不及去問什麼,抬步上階。
進了內室,果然見顧嫵躺在床上,近身侍奉的如月在床旁捧著個湯碗,滿臉淚痕,兩隻眼睛通紅。
見姜紅菱進來,如月慢條斯理的起身,向她道了個萬福。
姜紅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四姑娘如何就突然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