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答應著,便喜滋滋的飛奔出門。
如素看著青竹飛跑的身影,不覺笑罵道:“倒便宜了這猴崽子,這麼一趟清閑差事,就得了一兩銀子的賞錢。”
姜紅菱現下執掌家中財務,平日裡多有使喚人的時候,故而屋中多放紅封以備賞人,少則三五百錢,多則一至數兩銀子不等。好在如今侯府流水在她手中過,她也並不缺這些銀錢使用。
姜紅菱坐在榻邊,慘白著一張俏臉,雙眸微微發紅,望著門上怔怔的出神,緊咬著雙唇,幾近滲出血來。
如錦輕步走上前來,向她低聲勸道:“奶奶也莫要過於傷心了,料來二爺未必肯做那樣的事,許是有什麼緣故也不知道呢。”
姜紅菱搖了搖頭,低聲道:“去那種地方,還能有什麼正經事不成?”
如素亦從旁說道:“奶奶想開些,青竹又不是親眼所見,旁人看錯了也是有的呢。”
姜紅菱淡淡說道:“一個看錯也就罷了,哪有各個都看錯的?”
如素與如錦聽了這話,面面相覷,各自沒了言語。
如素瞧著姜紅菱那默然無言的樣子,頗為不忍,禁不住勸道:“奶奶別這等,他們男人去這等地方,也是、也是世間常有的事。無過只是去玩玩,逢場作戲罷了,奶奶也不必過於放在心上。”
如錦聽這話不成樣子,便暗暗拉了她一把,她登時不言語了。
姜紅菱面無神色,一字不發,半晌才輕輕說道:“我沒事,只想躺一會兒,你們都出去罷。晚飯也不必送來了,我不吩咐,也不必進來。”
這兩個丫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依從吩咐,躬身退了出去。
姜紅菱便獨自在榻上枯坐,看著外頭日落西天,暮色沉沉,想著該是掌燈時候,卻又懶得起身,眼瞧著一室的黃昏,胸口悶悶的,彷彿堵著一口氣,出不來又咽不下去。
她兩世不識情愛滋味,上一世又冷眼旁觀了無數同床異夢的夫妻,反目成仇的男女,於這世間的男女之事,本就心有畏懼。於顧思杳,她本也是賭了一把的,認定了他是個值得依靠之人,方才肯將一顆芳心全數託付與他。
他在她面前,也是賭咒發誓和別的女人不曾沾身,他房中也沒有丫鬟姬妾,這樣人家的子弟,又是這個年紀,也委實是難得了。但他如今竟然揹著她去那種地方,甚而還花錢包養□□,如此作為同那些浮浪的紈絝子弟又有什麼兩樣?若他當真是這樣的人,那還值得她傾心以待麼?
如若要跟這樣的男人,她還不如就守寡一世,倒也不至於糟蹋了自己。
但難道她姜紅菱,就命中註定了要頂著寡婦的名頭,過上一世?就算兩世為人,就算重生回來,也不能更改?
她靜坐榻邊,晚風時來,忽覺面上有些濕涼,抬手擦了一把,方覺自己竟然已是滿臉淚痕。
時至如此,她對顧思杳已是情根深種,縱然恨他負心薄倖,卻又貪戀著他往昔的溫存體貼,難以割捨。心中顛來倒去,一時冷一時熱,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這般胡思亂想了些時候,她只覺神思乏倦,白日裡出城了一遭,一整日未吃幾口飲食,身上疲乏軟困,隨身倒在了榻上,竟而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如錦打從外頭進來。進門驚覺室內一片漆黑,不由說道:“已是夜間了,奶奶怎麼不點燈呢?”說著,便走去將桌上的仕女捧心黃銅燈盞點亮。
昏黃的光在屋中四散開來,如錦轉身,見姜紅菱竟臥在美人榻邊沉沉睡著,連忙走上前去,見主子睡得正沉,便取了一條絲綢薄被,替她蓋上。
姜紅菱睡夢中微有察覺,星眸微睜,見是如錦,輕輕問道:“什麼時辰了?”
如錦回道:“已過了戌時三刻了,我見著天色委實太晚了,想著奶奶要不要吃些東西,故而進來瞧瞧。”說著,又忍不住說道:“奶奶要睡,怎麼不去床上?雖說已近五月了,這夜裡還是有些涼意,這樣躺著睡,只怕要著涼呢。”
姜紅菱淺淺一笑,說道:“哪裡就這樣嬌氣了。”言罷,便坐起身來,看窗外,果然一輪弦月高懸,又道:“我沒有胃口,這晚飯也不必吃了。你去打些熱水來,我梳洗了,就睡下罷。”
如錦本待要勸,但見姜紅菱面色淡淡,雙眸無神,到了嘴邊的話,不覺又咽了回去,只得依言行事,服侍著姜紅菱睡下。
待姜紅菱在床上躺下,如錦放下床帳,便輕步出去了。
走到院中,只見四下寂靜無人,鳥雀不聞,夜間的寒意卻漸漸浸上身來,她微微打了個寒顫,轉步走到間壁的耳房。
這耳房乃是她與如素平日裡的住處,裡面除卻箱籠桌椅,還有一張通鋪。不該兩人上夜時,就在這屋中過夜。
進得房中,只見如素在桌邊坐著,桌上點著三支蠟燭,她就著燭火手中繡著一隻鞋面。
如錦走上前去,在一旁拉凳子坐下,探頭瞧了瞧,見如素手中的是一方水紅色緞子鞋面,繡著一半的喜鵲登枝花樣。
如素頭也不抬,問道:“今兒該你值夜,你怎麼回來了?”
如錦說道:“我瞧奶奶那個樣子,只怕也不想有人在一邊。”
如素便嘆了口氣:“誰曉得這忽剌八的竟弄出這樣的事來。素日裡瞧著二爺也是個斯文正經的人,沒想到背地裡竟也幹這種事。”
如錦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瞧男人都是一個德行,那二爺只怕也是瞧上了奶奶的姿色,所以才纏著奶奶。枉費我以前還將他當做奶奶的良人看待,現下想來當真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