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內室,四周很暗,本就空曠寬大的屋子就只有床頭處的幾盞蠟燭照亮。
“來了啊……”
徐淩的聲音有著極難聽到的喑啞綿長,我輕嗯了一聲坐在他床邊,床頭上有個空了的瓷碗,裡面還殘留了一些褐色的水漬,應該是才喝完了藥。
“你是不是在怪外祖父?”
“我不想怪任何人。”
我看向徐淩,他披散著頭發躺在床上,面色朝上,目光有些渙散。
“你其實可以讓徐龔繼續說下去,說出我這些年都難以說出口的過去。”
“他說的沒錯,我的皇權路,是用妻女兄弟的鮮血染成的。”
“我只是在維護我的外祖父。”
徐淩沉默了,許久,徐淩側過身背對著我,我聽見了一陣及其細微的嗚咽,我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徐淩的頭,就像我小時候他安撫我一般。
“那年,我的父皇病危,我去侍疾,我的父皇對我說,大哥性格太過強硬,過剛者易折,不是太子的合適人選,我沒有接話,大哥一直是一個驕傲的人,很照顧弟弟們,但卻也擔心他會因為父皇還沒有決定太子人選而沖動。”
“我一直用自己朝中的勢力去讓攔住他進宮,自己也在暗中做好防備,結果他還是等不及了,司南那時在宮裡陪著我,她還懷著你母親,可當大哥的叛軍沖進皇宮時她也披上了戰甲。”
“長巷那一戰很是慘烈,四門被攻下了三門,為了守住唯一的那一門,我與司南分開行事,我守著父皇的寢宮最後一道防線,司南信任我會得到兵符去支援,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關上了長巷的大門。”
“可我辜負了她……我辜負了她……”
我不語,徐淩在抑制自己的哭腔。
“當徐晟帶著龍虎軍的兵力來支援時,長巷與承龍殿,我選擇了去父皇那裡,我在父皇那裡拿到了名正言順的兵符和太子詔書,可再趕到長巷時,她的懷裡抱著你剛出生的母親,身體已經冰涼。”
“那時候你母親的身上裹著的是戰旗,司南的身上中了數刀,她用命為我戰鬥,為我生下你的母親,而我呢……我呢……”
徐淩已然哭成了個孩子,嘴裡念著對不起,我收回手,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你走吧……”
我沉默著點點頭,一步步退出床邊,臨走前,偶然瞟間了桌案上方掛著的一副畫,畫上是一個女子,眉目間與自己與母親有著相似,提名是司南。
我突然像是看到了那場長巷慘烈的戰鬥,看到她為自己的愛人殊死奮戰,看到她的身後是生死一線,卻咬緊牙關忍著身上的疼痛生下母親,看到她小心翼翼得用戰旗將母親包裹起來,看到她眼角流出的淚水卻又難掩的笑意。
我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哭泣起來,我的外祖母,當之無愧的皇後……
哭過後,我將眼淚擦幹淨,不動聲色得走出簾子外,其它人已經走了,蕭玦還坐在那裡,似乎在和岫離交談著什麼,見到我出來,兩人齊齊看向我。
我向岫離點點頭以示感謝,他也只是一笑,轉身進了內室。
出了皇宮,有了今日這麼一鬧,各府的馬車早已回了府,再讓羽剎回去叫只怕也等要不少時間,幹脆和蕭玦走回府,也當散心。我看著夜空,星星很少,一陣夜風襲來,我冷得打了個哆嗦,身邊的蕭玦蹲下身來。
“你拉弓時是不是又扯動了傷口,我揹你。”
我沒有拒絕,確實,背上有著隱隱的刺痛,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
蕭玦的步子很穩,背也很寬闊,讓人安心,或許是從小習武,蕭玦身上的體溫終是溫熱的,我將頭搭在他的肩上取暖,自覺不去問那種我重嗎這樣的問題。
雖然蕭玦這個人說話做事滴水不漏,但我更想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蕭玦,我想回家。”
“好。”
所謂皇權,是皇權路上,也是黃泉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