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正常指的是什麼?”
“我說的是,你是個純潔的男子。在這一點上,絲毫不用擔心。”
他在壁爐旁坐下來。盡管巴裡大夫對事物的印象是模糊的,卻注意到了他的姿勢。藝術性不強,然而說得上是精彩絕倫。他像平時那樣坐著,身體和臉彷彿都充滿不屈不撓的精神,凝視著火焰。他才不會屈服呢——不知為什麼,他給人以這樣一種印象。他或許遲鈍而笨拙,然而一旦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他就會抓住它,直到天地都羞得紅彤彤的。
“你是正常的。”對方重複了一遍。“倘若你願意的話,明天就能結婚。你要是肯接受一個老人的勸告,你會這麼做的。現在穿上衣服吧,穿堂風挺厲害的。是什麼使你想到了這一切?”
“您根本就沒猜到。”他說。雖然非常恐懼,聲調裡卻含著一絲輕蔑。“我是奧斯卡·王爾德那種難以啟齒的人。”他閉緊雙目,攥住兩只拳頭,按在眼睛上,一動不動地坐著。他對愷撒所做的申訴已經結束。
他終於聽到了審判,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就是:“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他期待大夫會說各種各樣的話,惟獨不是這一句。因為假若他是在胡說八道,他的人生就是一場夢而已。
“巴裡大夫,我還沒解釋清——。”
“現在聽我說,莫瑞斯。永遠也不要再讓自己的腦子裡浮現那樣邪惡的幻覺,來自魔鬼的誘惑。”
這個嗓音使他深深感動。難道不是科學在說話嗎?
“是誰把這樣的謊言塞進你的腦子的?你可是個正派人呀!我瞧得出來,也瞭解你。咱們再也別提這個r。不——我決不談,決不接觸這個話題。我能為你做的最壞的一件事就是討論這個問題。”
“我希望得到您的指點。”莫瑞斯說。他對巴裡大夫那種盛氣淩人的態度進行抗拒。“對我來說,這不是胡說八道,卻關系列我的生命。”
“胡說八道。”傳來了充滿權威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記事以來,我一直是這個樣子。這是什麼呢?我得病了嗎?要是病了,我希望能夠康複。我再也耐不住這樣的悽涼,尤其是最近六個月。不論您吩咐我什麼,我都照辦。我把自己的要求和盤托出了,請您務必幫助我。”
他又恢複了原先那個姿勢,全身心都在凝視那爐火。
“來!穿上衣服。”
“對不起。”他低聲說,並且聽從了大夫的話。接著,巴裡大夫擰開了門鎖,呼喚道:“波莉!威士忌!”診治結束了。
巴裡大夫給了自己所能給的最好的醫囑。他從未讀過有關莫瑞斯這種症狀的醫學論文,當他在醫院裡實習的時候,還沒有這些論文。後來所發表的有關論文又都是用德文寫的,因此令人懷疑。他生性對此感到厭惡,因而高高興興地贊同社會所做出的裁決。也就是說,那是站在神學立場上的裁決。他相信,惟有最墮落的人才會瞥視所多瑪。因此,當一個身世清白、身體健康的人向他坦白自己有這種傾向的時候,他自自然然地就回答說:“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他是十分真誠的。他堅信莫瑞斯是偶然風聞一些議論,從而釀成病態的思緒,而一個醫師那充滿輕蔑的沉默是能夠立即消除這種疑慮的。
莫瑞斯也不是無動於衷地告辭而去的。在霍爾家,巴裡大夫可謂大名鼎鼎,他兩次使吉蒂起死回生。霍爾先生生最後那場病期間,始終是由他護理的。他非常正直,有獨立見解,從來也沒有言不由衷過。將近二十年來,他一直是他們家的至高無上的權威者。他們輕易不求助於他,然而全家人都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是能夠判斷是非的。如今他雖然斷定莫瑞斯是在“胡說八道”,但莫瑞斯的每個細胞都有所抵觸,心裡還是很懷疑:難道自己真是在胡說八道嗎?他憎恨巴裡大夫的處世哲學:容忍賣淫,簡直是卑鄙。但是他依然尊重大夫的想法。他有意與命運再度爭辯,離開了大夫家。
由於不便告訴大夫的一個原因,他加強了這個心意。克萊夫剛滿二十四歲就對女人感興趣了。到了八月,他就滿二十四歲了。他或許也會轉變吧……現在想想,不滿二十四歲就結婚的男人寥寥無幾。像大多數英國人那樣,莫瑞斯意想不到社會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他的煩惱教給他,世上還生活著其他人,卻沒告訴他,人們是形形色色的。他試圖把克萊夫的發展過程看作自己的先驅。
倘若能夠結婚,與社會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