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兩日, 已經有記不清多少條人命在她眼前沒了,可她甚至連同情都生不出來。因為她很清楚,在那等緊要關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因何而死,又是為了什麼而如此奮不顧身。
她微微側頭望著身邊的男人, 想到他的上輩子。
上輩子的他, 是不是也如那些黑衣人一般,為了完成任務,不惜以命相搏?
她突然生出一股憂慮, 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紹禟。”
“嗯?”
“把太子平安送回京城後, 咱們便回家好不好?你繼續當你的捕頭, 我也繼續和大春哥素問他們開店。若是你不喜歡,日後我也會盡量減少花在留芳堂的心思, 只顧著咱們的家好不好?”
程紹禟轉過身來,眉頭微微擰著, 深深地凝望著她, 良久, 低低地嘆了口氣:“好。待將太子平安地護送回京後,咱們便回家,我依舊當我的程捕頭, 你若喜歡, 也可以繼續去做你的生意。”
淩玉終於鬆了口氣, 闔著眼眸輕輕地靠著他的肩頭, 喃喃地又道:“娘說想再要個小孫女, 可我覺得還是再要一個兒子,接著再生一個女兒比較好,這樣一來,女兒就有爹爹和兩位兄長護著,將來也不會怕被人欺負,你說是不是?”
“女兒也好,兒子也罷,都是咱們的孩子,我一樣會疼愛他們。”程紹禟難得見到她這般脆弱,又似是相當不安的模樣,探出手去將她摟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脊,“睡吧,這兩日必是累壞了吧!”
“是啊,可把我累壞了……”淩玉低聲說著,睏意襲來,很快便睡了過去。
到了與褚良約好的換班時辰,程紹禟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細細地為那母子倆掖了掖被角,推門而出,來到了甲板上。
褚良盤膝而坐,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見是他,握著劍柄的手也鬆了開來。
“褚統領,我來接班了,你回去睡吧!”
“不忙,這會兒我也睡不著,不介意的話便坐下來說會兒話如何?”
程紹禟並無不可,學著他的模樣盤膝坐到了甲板上。
“妻子能幹賢惠,兒子聰明伶俐,程兄弟乃是有福之人。”許是月色柔和,褚良臉上的神情較之白日裡也添了幾分溫和。
“褚統領過獎了,山野小子淘氣不懂禮數,若是有什麼沖撞了殿下,還請統領看在他年紀尚幼的份上,在殿下跟前美言幾句,好歹寬恕於他。”
褚良擺擺手:“程兄弟多慮了,殿下不會與一個小孩子計較。”
況且,這一路上有個活潑大膽的小家夥在,倒也添了幾分趣味,讓人覺得這兇險的前路彷彿也不是那般可怕了。
程紹禟不知他的想法,只與他左一句右一句地閑聊著,不管是對他們主僕此番遭遇,還是太子趙贇之事,均是隻字不提,完全沒有半分興趣。
褚良有意無意把話題往京城的繁華、太子府的權勢風光上引,卻發現每一回都被程紹禟不動聲色地岔開。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想了想,仿若不經意地問:“待此番護送殿下平安回京後,程兄弟有何打算?”
“自然是歸家去。”程紹禟簡單地回答。
“憑你的身手,大可留在京城一展拳腳,必有一番前程。”
程紹禟微微一笑:“人各有志。”
“好一句人各有志。”褚良嘆息一聲,隨即別有所指地又道,“只是,程紹禟可知道還有一個詞,叫身不由己。”
說完,他拍了拍程紹禟的肩膀,起身拂了拂衣裳,緩緩地進了船艙。
程紹禟緊緊皺著雙眉。
身不由己麼?人活一世,最最怕的便是身不由己這四個字。
因為,這四個字往往便代表著無能為力。
在船上的第一個夜晚,便這般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想不到這船孃還有這麼一手好廚藝。”接連吃了兩碗魚粥,趙贇才放下碗,拭了拭嘴角,難得地誇贊道。
自從遭遇此番劫難而來,這還是他唯一覺得能下嚥的食物了。
“公子若是喜歡,不如多吃幾碗,程家娘子煮了不少,夠大夥兒吃的。”見他不像早前那般食不下咽,褚良暗暗鬆了口氣,將試毒的銀針收起,忙道。
“這粥是那個婦人煮的?”趙贇有些意外。
“是的,程娘子一大早便起來給大家準備早膳。”
趙贇似笑非笑:“看來我還是沾了他們父子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