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金桂是老燕家的大閨女,又是在田秀平連生了三個大小子以後生出來的閨女。
老燕頭兒反正是最疼她,從小捧在手心兒裡呵疼的寶貝疙瘩。農閑的時候,他經常拉著閨女到處轉悠,顯擺自己家白白淨淨的小姑娘。
饒是那會兒老燕家有四五個孩子要養,他也願意出血汗錢,把自己家的閨女送到縣城裡去學舞蹈買新布回來扯衣裳。
就是田秀平疼燕建學也比老燕頭差幾分。
等燕金桂年歲大了,老燕頭又天天擔心自己家的小閨女讓誰家臭小子給盯上佔便宜,上學啥的,不是讓老大老二送著去,就是自己親自送著去。
這也就不難理解,一個從來都不服軟的莊稼老漢,為啥會在自己閨女去當兵的時候,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就連田秀平都沒見過的。
燕金桂從小兒沒下過地,養得白淨,生了一副好嗓子,再加上小時候老燕頭兒送她學過舞蹈,有點兒基本功,很自然就被選到文工團去了。
文工團是個既不用吃大苦,又有機會被大領導接見的單位,多少人做夢都想去呢。
團裡頭,走關系來的人也多得數不勝數,多半都是城裡領導家的女兒、或是哪個單位首.長.家的孩子,為了不下鄉就都送進來了。
這樣一比較,燕金桂的出身就低出去別人一大截,可是誰叫人家長得好,嗓子好身段兒也好呢,領導喜歡她,也算是重視她,就算她是個淳樸的農村兵,也是很快就給她繼續學習的機會,才不過一年就入了黨,進了文工團的學校裡學習文化課,打算好好兒培養她。
農村小姑娘到了團裡頭,頓頓有吃有喝,每週都有肉吃,以往一年才吃得上一回的餃子,現在每週都吃得到。
燕金桂覺得,媽真厲害,竟然想得到讓他們來這裡享福,有學上有書讀,有人教跳舞唱歌,還給好吃好穿的,最最重要的是,還給錢花。
她心裡頭別提多興奮了,每次單位給發的工資她都攢起來,放在小信封裡,十八塊六毛二,她攢了足足一年。
到部隊的頭兩年是都沒有探親假的,也就是說還算是個俗話說的學徒工,沒出師。
她十二個月攢下了二百二十三塊四毛四,一沓子的票子攥在手心兒裡,她只想趕緊有機會寄回家裡去。
同樣是文工團新來的女兵們可沒她這麼老實,她們大都來自大城市,多半都是來自城裡,有個週末休息的空檔兒,全都成群結伴上城裡百貨商場買東西,誰還想著攢著錢?
好不容易捱到年底,燕金桂託團裡探親的男兵幫著自己,去城裡的郵局把兩百塊錢寄回去給老家的爹媽,還順帶有一封信。
有些好事兒,在文工團裡頭是一傳十,十傳百的。
趕巧兒這事兒讓團裡好事兒的女兵看見了,嘰嘰喳喳傳得人盡皆知。
女兵們私底下嘲笑燕金桂土鼈,有錢都不花,郵局寄錢也不會。可男兵們卻覺得,這姑娘真樸實懂事兒,都巴不得去見識一下文工團裡少見的姑娘。
當然這都是後話。
這兩百塊錢,經過郵局的輾轉,到了老燕頭兩口子手裡。
老燕頭一輩子的,都沒一次性見過這麼多錢!
樸實的莊稼漢子留下了感動的淚水啊。
女兒是爸的貼心小棉襖一點兒都不假啊。
田秀平雖然沒哭,但是心裡也難受了好大一會兒。
要是兒子也就罷了,兒子都是活得糙的,不娶媳婦兒自然也沒地方花錢,工資好攢下來,可這大丫頭是個閨女啊,女孩子哪有不扯布做衣裳,不花錢買零嘴兒的?
一個大姑娘在部隊能攢下一年的工資,給家裡頭寄回來兩百塊,真是難得中的難得啊。
這兩百塊錢是公社幹部幫著一塊兒從郵局裡拿回來的,大羅村兒就這麼大,沒一會兒全村兒都知道這事兒了。
“你知道不,老燕家的大丫頭寄回來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