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燕家隔壁是燕家的表親,也就是老燕頭的表妹顧小蓮家。顧小蓮打小兒就跟老燕頭兒一塊兒在田間玩兒大,感情要好,也是老燕頭幫著給說給了自己的鄰家老王家。
顧小蓮向來是個大羅村兒都知道的潑辣女人,嫁進門兒就把原本老實巴交兒老王家上上下下收拾得服服帖帖,還把自己男人推上了村主任的位子。
雖然現在老王頭因為身子骨不行了,只在隊上做一個生産隊副隊長,可是早些年建立起來的威信還是在的。
不說別的,單說每年秋收後分糧食的時候,第一生産隊的隊員們都是聽從老王頭的安排,倒是把那個生産隊沈隊長會忽略掉了。
顧小蓮的性子倒是很合田秀平的胃口,田秀平雖說孃家不在大羅村,可她在老家的名氣也是跟顧小蓮如出一轍的。
倆家人就隔著一面牆,多少年來來往往,即便老燕家和老王家沒什麼實在親戚關系,但也過得挺和諧。
老王家有棵杏樹,可惜不是什麼好品種,每年結的果子雖然不少,可是就是酸得不行,根本嚥不了口。顧小蓮就只好每年把果子收回來放在大壇子裡釀醋吃。
王淑芬胃口不濟,想來吃些酸的就能壓一壓,田秀平便在晚飯後,帶著一碗自己家的煮花生豆敲了隔壁王家的門。
進來農忙,天氣又熱,兩家也少有走動,顧小蓮許久沒見自己表嫂子,見她端著一碗煮花生進門兒,趕緊迎了上去。
“表嫂,你來了咋不提前打聲招呼?”
老王頭兼著生産隊副隊長的差事,每個月的勞動也都有工分兒可拿,所以日子也過得比別家體面,顧小蓮從廚房拿出一個西紅柿塞給田秀平,“給,用井水拔的,這會兒吃涼快,裡頭還起砂的。”
田秀平把涼柿子拿在手裡,拉過顧小蓮到院子一邊兒,“老妹兒啊,咱家老二家的你知道的,她最近又懷上了,這不好幾年沒懷了,冷不丁又懷了一直犯惡心,我就尋思著你們家不是有那個酸杏子嘛……”
原本老王家的酸杏子就沒人吃,從大人到小孩兒都不愛吃,只吃一口,保準兒酸得眼睛都睜不開。再後來,每年看見自家院子裡那棵杏樹上的果子,就嘴裡胃裡一塊兒反酸水兒。
再說,老王家的醋原本就吃不動,釀了果醋也是偶爾拿來走個人情的,顧小蓮當然捨得給。
一個孕婦能吃多少酸果子?她還能害喜多久?
“成啊,前兒咱們家前進剛收了一點兒,就量在我那屋簷下頭,我去給你揣幾個!”顧小蓮帶著她就往堂屋旁邊走過去。
路過堂屋就看見裡頭坐著一個半大孩子,艱難地由著他媽給他往嘴裡塞飯,田秀平撇了撇嘴。
要說這表妹子啥都好,就是兒子給她生的大孫子不好,猴兒瘦猴兒瘦的,還不吃飯,成日就得由著大人喂飯。
一開始,顧小蓮覺著不吃就餓著,不慣孩子,結果發現,不喂這孩子吃,這孩子當真是一口都不吃,都不知道叫餓。沒法子,就只好每天達人們吃完飯了,讓他媽喂他吃飯。
“表妹子啊,你們家小不點兒咋還是這麼不愛吃飯,這年頭糧食都稀缺,本來吃飽就費勁,他咋還不吃?”
“哎喲,我的好嫂子,你是不知道他吃東西多廢個勁,不喂根本不吃,連餓都不知道叫,我以為變著法兒做點兒好吃的,他就知道餓了饞了的,哎,一點兒用沒有。”
田秀平撇撇嘴,要她說,都是老王頭給起的小名不好,頭一個孫子叫啥不好,非要叫小不點兒,就是說他生出來比別的家孩子都小一圈。可是這名字叫起來以後,這孩子就真的長成瘦不拉幾的小不點兒了。
“要我說就是這名字起得不好,你看咱們家的,鐵蛋、柱子、順子名字多硬氣,幾個兄弟打小身子骨也好,你不如再給孩子重新起個名字吧,起個硬氣點兒的,鎮一鎮他。”
顧小蓮順手在牆根底下撿了十個八個還有點兒泛青的果子,拿著衣服兜住,再轉過身,倒在田秀平的懷裡,“我也想啊,可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啥樣的名字能鎮住這個孩子,等農忙過來,我再出去打聽打聽去。”
泛青的果子酸勁兒大,田秀平道了聲謝,就回家去了,畢竟下地忙了一整天,誰家人都累,她也就不耽誤老王家的人,忙活自己的事兒了。
回到家她就揣著一懷的酸杏子,沖進了老二燕建業那屋裡,“老二,這是給你媳婦兒的。”
燕建業和王淑芬看著撒在床上的酸杏子,還愣神了半天,連話都沒說出來。
“瞅啥,你要不要,不要我就都給老大家的了。”田秀平最見不得老二兩口子的一對兒傻樣兒,好歹大房裡,老大家的還不算傻,這二房倒是好,一對兒都是傻的,柱子看樣子也沒多聰明,就是不知道王淑芬肚子裡那個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兒了,但願別隨爸媽。
王淑芬還是最先反應過來,推搡燕建業去把果子都收起來,“謝謝媽,謝謝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