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子爛著一張臉,阻止道:“哥,咱還是別喝了吧。”
“我不。”顧煥興不耐煩皺眉,“甜的,度數又不高。”
說完,又飲下一杯。軍子一抹臉,心叫今晚要糟糕。
給顧煥興灌酒的副隊長醺著臉,一笑,豎起大拇指誇,“老鄉的酒是烹香,小娃娃不懂,後勁足。”
顧煥興點頭,“比我哥從黑龍江帶回來的北大荒還香。”北大荒一飲下,舌頭得辣麻了,胃裡愣是燒得慌。
這山楂果酒一飲下,嘴巴裡全是酸甜味,好喝得很。
軍子冷漠著臉,等著給顧煥興收屍。
沒灌兩杯,顧煥興醉了。
他的臉燒得通紅,之前還略帶邪氣反叛的臉,微微勾唇,噙著笑,帶著股挑釁的壞。可現在,一張臉乖乖順順,睜著桃花大眼,愣著眼珠子,手撫著膝蓋,背挺得筆直坐好。
宛如一隻溫順被馴服的幼犬。你攤開手心叫握手,他肯定會伸爪子的那種。
虧他模樣太俊朗,不然肯定引人發笑。
軍子嘆口氣。顧家人是大院裡出了名的三杯倒,喝了酒,全得變樣。
軍子之前不信,直到看見威風凜凜的顧大局長在院子內啃腳踏車輪胎,誰拉跟誰急,還啃得香噴噴的,嚷嚷說,“我婆娘做的餅忒有嚼勁兒,咬都咬不動。”
顧大局長還勻出塊地方,讓軍子爸一塊嘗嘗他老婆做的甜面餅子。
此後,一個衚衕的人都知道,灌顧家人酒的都是傻帽。
顧煥興忽然笑嘻嘻湊過來。
軍子疑惑,顧煥興問:“軍子,哥對你好不好?”
“還成。”軍子怕得很。
“你老實回答哥的問題。”顧煥興皺著眉,嚴肅起來跟他那入伍做連長的哥哥有得一拼。
軍子警惕,“您說嘞。”
剎那,顧煥興揹著手,扭扭身子蹭了過來,笑出八顆白牙,“你就說哥是不是院裡第一俊俏?”
軍子冷漠臉,差點沒忍住一扇耳光。
顧煥興喝醉了,軍子認為知青歡迎會不宜久留。他跟幾位同學打了聲招呼,又跟何建國道別,扶著顧煥興先回宿舍。
不,是豬大棚。
夜間,二大隊的稻田裡還有農戶趁著月光,打著煤油燈在插秧子。
某些老鄉手腳泡了一天,泛起白皺皮,冷水浸骨,風濕症犯了,疼得慌。他們也要為那幾個工分強忍做下來。
畢竟這兩天努力一下,也能賺個十二三工分,日值能達到一塊錢。這生産隊的日值是多少,就意味著農民一天收入有多少。
魏喜還在田裡忙活,下午周有志上魏家鬧騰,耽擱的時間只能晚上來補。某些家裡帶娃的老鄉比她們三姐妹還拼搏,插秧插到淩晨兩點鐘。反正煤油燈錢是隊上一起出。
魏喜剛插完最後一塊田,直起酸酸漲漲的腰。
剛一回頭,田坎上蹲著的黑影嚇她一跳。
魏喜的嚇一跳和常人不同,只讓魏喜瞳孔微縮,忡愣一下。
她竟然沒有發現這人在她身邊,也不知道蹲了多久。
黑影正沖她傻兮兮地笑。
魏喜提著煤油燈照亮,燭火透過玻璃罩,閃爍在那人臉上。眉目嶙峋,沒有下午所見的桀驁,他託著面龐,眨眨眼,咧著八顆牙齒,直勾勾盯著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