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蓓蓓也有些疑惑,她伸出手把那條電線一提,這才發現連線著湯鍋的那半邊插頭根本就沒有插上,那就算煮上一天,也不會熟。
阿姨低著頭,有些不安,她知道林蓓蓓這鍋湯是給老闆爸爸送的,之前每天都穩當當地煮好了,怎麼今天,她居然沒有注意到:“對不起老闆娘……”
林蓓蓓看著阿姨正要發火,遠遠地能看見正在和弟弟拼拼圖的女兒,終於是壓下了那點火:“沒事的阿姨,明天注意點。”她說得挺客氣,收到了阿姨的千感萬謝。、
可她能怎麼樣呢?s城的阿姨大大小小的她也經過了不多,這個阿姨也是浪裡淘沙才在她家待下的,除了有些貪玩,無論是廚藝、家務都做的很不錯,和家裡頭人也相處得好,她前頭才聽朋友說,她就說了自家阿姨一句,對方直接撂擔子不幹的事情,林蓓蓓現在離不開阿姨,若是把阿姨鬧走了,她估計現在就能暈過去。
“那沒事,阿姨你好好照顧孩子,我先去醫院了。”林蓓蓓沒多說,努力說服著自己,對方只不過是無心之失,然後路過客廳看見那倆孩子還在玩,皺著眉頭便說,“你們有空要做做作業,不要總玩拼圖,媽媽真的很累,最近沒有監督你們功課,你們不要讓媽媽失望,好嗎?”她說話的口氣有些生硬,哪怕是加了疑問的口氣,也不太好聽,看著孩子們頓下手來同時帶著些害怕的眼神看她,她扯著嘴笑了笑,便轉身離開。
她還能怎麼樣?
她做的事情沒一件為了自己,可卻怎麼也討不了好。
林蓓蓓直接下了樓梯,她手上再度變得大包小包,這些是放在玄關上頭的東西,今天白天的時候公公和婆婆說看了電視想要吃油桃和綠葡萄,她便要阿姨去門口的水果店買了回來,可沒交代清楚,阿姨買了挺多,倒是挺沉的,拉扯得她的手也跟著覺得很重,越發地痠疼了起來,更別說還有一袋子體積不小的花生了,兩個長輩嘴巴閑不住,就想吃什麼花生瓜子的,她便也從家裡頭拿了一些丈夫去出差時買的,這些味道很是不錯,比在外面超市買的更好吃。
屋漏偏逢連夜雨。
當走到地下車庫的時候,林蓓蓓忽然發現自己的車壞了,她坐在車上,怎麼轉那車就是不能發動,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已經朝著五點一路狂奔,她趴在了方向盤上,沉默了一會,一句話沒吭,只是下了車,單手拿著那一堆分量不小的東西,給認識的修車人打電話:“喂,哎,小張,是這樣的,我的車壞在我們家地下車庫車位那邊,對,就是你上回來過不知道你還記得嗎,我等下拍張照片給你,你幫忙叫人來給我修一下,或者幫我拖到修車廠可以嗎?……哎,好,謝謝,謝謝你啦,辛苦辛苦。”
她講電話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可掛下電話的時候,已經將嘴牢牢地抿成了一條線。
如果不是開著車,她家的位置離大門起碼要走個五分鐘,林蓓蓓覺得手上越來越沉,她和丈夫買的這個小區,在十幾年前是個豪華小區,可十年鬥轉星移一下過去,門前的馬路早就被各種佔道,不熟悉的人只會在這裡艱難地卡來卡去,然後怎麼也進不來門,所以一般都得到門口靠近大路的路口才能叫車。
她拿著這袋東西一步一步地往前,就連看到保安的時候也笑著應對,拐著彎往前,距離那路口還要步行至少有十分鐘的距離。
林蓓蓓忽然覺得很難受,向來成熟的她忍不住撥打了媽媽的電話,還沒等電話那頭接通,她就想要掛電話了,可媽媽卻接通得很快。
“哎,蓓蓓,怎麼啦?找媽媽什麼事情呢?還是要找爸爸,不過你爸爸不在身邊呢!”
她那麼大了,不該像是個孩子一樣,她是個成熟的人,她是一家的倚靠,她是最堅強的。
她在心中反反複複地念叨著一句一句地話,可說服得了別人說服不了自己,在媽媽面前,她的那些防備、那些盾牌好像不堪一擊,一下便被擊潰,將她脆弱的,柔軟的心,剝殼而出——
林蓓蓓揹著道路,她此時站在一個拐角的地方,她正面的是小區的圍牆,倒是不會被人看到,她的聲音裡頭全是哽咽和委屈:“媽,為什麼這點兒破東西這麼重啊,重得我都拿不起來。”
“哎,蓓蓓怎麼了,你和媽媽說,寶貝,你別哭,你嚇著媽媽了,媽媽難受。”電話那邊傳來了媽媽一聲一聲的關心和心疼,似乎恨不得能立刻沖出電話站在林蓓蓓的面前。
“沒怎麼,就是怎麼這麼難啊,煮湯也好難,照顧病人也好難,照顧家庭也好難,養孩子也好難,你們怎麼沒有告訴我這麼難啊……我學不會,我笨,我做不到……”她怕被人聽到,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卻不知道這樣更叫人心疼。
“破湯鍋也欺負我,破車也欺負我,全家都欺負我……”她一聲一聲地念叨著,委屈極了,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她還沒嫁人,還沒做孩子的媽,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媽媽的女兒。
“媽,我真的好累……”林蓓蓓控制不住自己,終於是頭一次和媽媽叫累,她經歷生孩子的疼痛後,笑著和家人說她幸福,不累。她照顧孩子手忙腳亂,忙不過來的時候,笑著和家人說她幸福。她被公司辭退,狼狽的時候,她笑著說她無事一身輕……可經歷了十幾年,她累了,她好累。
“蓓蓓你不哭,你告訴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媽媽去那邊陪你好不好?媽媽去找你好嗎?”單靜秋抓著電話心跟著揪在了一起,原著的故事並沒有提到這個部分,原身的記憶深處則有這個片段,這也是她為什麼後來會和丈夫一起向女兒隱瞞生病的原因。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忽然傳出來有力的聲音,就如同平常一般,積極又向上:“被我騙了吧,媽媽,我跟你開玩笑的,做個惡作劇來著,不和你囉嗦了,我還要買湯去醫院呢!你可不要真的當真了哦。”說完了話,林蓓蓓當即掛了電話,她的大腦似乎忽然停止思考,絲毫不考慮什麼掩耳盜鈴,只是將電話徹底掛掉。
林蓓蓓用力地抹掉了眼淚,然後伸出手再次拿起了那些東西,靜靜地往前走,不就是委屈,不就是難過嘛!生活哪有總是一帆風順的,她是成年人了,也是別人的倚靠了,得學會自己處理問題,處理情緒,不能再那麼任性了。
她似乎一下變成了催眠大師,一點一點地振作起了自己,眼淚也已經被風幹得差不多,沒留下什麼痕跡,她拿著東西的手分明很不舒服,可她好像無知無覺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回憶起哪個餐館的燉湯更真材實料,甚至單手叫起了車。
上輩子她只有這麼偶爾幾次,在媽媽面前哭了,更多的時候,她總是這麼難過一會,便又迅速打起精神,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
林蓓蓓很快到了醫院,額頭的汗水已經打濕了她的劉海,甚至有些分叉地貼在她的腦袋上,她臉上掛著笑,用手肘按下門把手,畢竟她此時左手三大袋東西,右手拿著熱氣騰騰、剛打包好的燉湯,實在分不出手來。
她帶著笑,朗聲便說:“哎,爸、媽,不好意思,剛剛耽誤了點時間,我來晚了。”她說著話,往前一抬頭,看見的便是三張同時朝著她一抬的臉,她的媽媽不知何時也坐在了那。
看見女兒大包小包進來的單靜秋,迅速地往前一竄,伸出手一下從女兒手上接過了那一堆東西,向女兒震驚的眼睛眨了眨眼,可心裡滿是酸澀。
這孩子,剛剛又跑了好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