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沮喪地癱坐在地上,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著,嘴裡反反複複地念叨:“我真的辦不到,我真的辦不到。”
面對此情此景,饒是單靜秋也忍不住眼淚跟著掉,她輕輕地伸出手,虛放在女兒臉的位置上,做出撫摸的動作,即使是觸碰不到對方:“你要勇敢,要學會面對。”
但寧雅詩只是愣愣地看著媽媽,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實際上根本不是實體的那隻手“捧”在了手心裡,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可不可以不要走,真的拜託媽媽了,求求你別離開我。”
當初面對著生病的母親,她可以故作輕松地安慰著她,對她說沒事,她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不要母親操心,如果母親真的被病痛折磨得痛苦,就放心離開吧。
可是但凡是一背過身,她便哭得聲嘶力竭,停不下來。
其實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騙人的。
她根本從來也做不到。
單靜秋知道,要是這會她選擇離開,恐怕寧雅詩便再也堅持不下去了,這孩子向來有些內向,換句話說有幾分社交恐懼,又因為自小父親離家的事情,對母親分外的依賴,在很長的時間裡,母親的角色對她來說既是天又是水,既是永遠讓她可以依靠的臂膀,也是永遠能包容住她的柔情。
她沉吟了良久,在腦中反複思索又考量,最後還是同女兒說了句:“我去和蘇天師說一說,你先在裡頭等著。”便迅速地往外頭飄去。
在屋子裡的寧雅詩不敢再看,閉著眼露出了乞求的模樣,如果有滿天神佛,她恨不能全部求遍。
蘇好在外頭已經呆了一會,可這麼想著事情,卻好像時間只是一晃而過。單靜秋從門裡飄了出來,喊蘇好先進去屋子裡,便引著蘇好到了原本屬於她的房間之中,在外頭說這些事情萬一被監控拍到了,不太好。
“蘇天師,我想求您一件事,可否能給我女兒一些能見鬼的符咒,我想再陪她一段時間。”她對蘇好很是尊敬,畢竟在蘇好前頭能過個明路總是好的,當然如果蘇好拒絕了,她也會等蘇好走後把系統裡的東西拿出來假裝是蘇好給的,“當然,如果需要報酬,我們也會盡量給的。”
“……你說這世上惡靈,既然已經離開世間,又何苦為了世間之事怨念執著,難以忘懷呢?”蘇好愣愣地問,這是她剛剛反複在心裡想的問題,如果這些惡靈已經沒了性命,為什麼還要這樣糾結於生前之事,而單靜秋,同樣和這問題貼合在了一起。
單靜秋平視著眼前的女孩,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因為我們都曾是活生生活過的人,哪怕是成了鬼,也有不捨、有痛苦、有歡樂、有絕望。如果什麼都可以說忘懷就拋諸腦後,那世人也不會再有煩惱了。”
“可你們這麼報複了,又能有什麼用呢?執著了,又能換來什麼呢?”她愣愣地反問。
單靜秋笑了:“但求心安罷了,這些所有天師你所說的不該執著、不該報複的東西,正是我們放不下的,既然我們放不下,那天師你說再多也沒有用啊,如果放得下,也許我們也早就往生入輪回了,不是嗎?”
“是啊,終究有的人能放下,有的人放不下。”蘇好帶帶地重複,上輩子還是國師的時候,她只對國家有眷念,可下有下任國師為繼承人,當初壽命已盡,她從未有什麼強留的想法,可此世,擁有了人情冷暖的她,也只得承認,她是捨不得這的家人、朋友的。
她過了兩世尚且如此,又何況於這些靈魂呢?
她心頭有些重,意識到無論是她,還是這世的天師界,都太過於非黑即白,一棒子打死了,對待惡靈直接打個魂飛魄散的行事真的有些粗暴,都說要順應天道,那存在即合理,既然他們沒有作惡,他們又憑什麼剝奪對方生存在天地之間的權力呢?
她頭低了很久,再抬起頭時眼神已經是清亮的樣子,好似已經頓悟,沖著單靜秋有話直說:“可你要明白,終究你是要走的,你和他們並不一樣。”
單靜秋能聽懂她的意思,點了點頭,這一切的發展她都知道,只是此刻,她更知道詩詩是需要一個人陪她度過這段也許太艱難的時光。
在看到單靜秋有些一意孤行的執著後,蘇好猶豫良久,還是決定尊重對方的選擇。
蘇好同單靜秋一同走到了外頭,兩個人剛走了出去,寧雅詩充斥著期盼和渴望的眼神便緊緊地跟了過來。
蘇好只是大手筆地從包裡掏出做好的一把符咒,輕輕地放在了寧雅詩的手心上,沖著她笑了:“這符咒你用起來很簡單,你就折成三角掛在胸口處,用完它自己會變成灰,你便知道要換了。”說著也同寧雅詩交代了一番啟用符咒的口訣,倒是很好記,寧雅詩反複唸叨著,恨不能把這些全部刻印在身上。
她把那些符咒像是對自己的生命般緊緊地拽在手心裡,眼裡這下寫滿了感謝。
就在蘇好剛要轉身,她突然想起了些什麼,立馬問出了口:“天師,這符咒如果用完了怎麼辦?”寧雅詩小心翼翼地問著,生怕自己的這問題有些太過於唐突。
蘇好回過頭,突然從包裡掏出了手機,點了點便往寧雅詩那遞了過去:“你掃碼加一下我的微信,我有個微店,你要是需要了就在上面下單,滿三百塊就包郵,鬼節的時候會做活動。”這套說辭說得行雲流水,不帶半點卡殼,好像不是在做廣告,是在傳教似的般光明正大。
剛剛還有些凝重的氣氛被一掃而空,寧雅詩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傻乎乎地掏出了手機,迅速地掃了碼,加上了那名為“職業道士,風水算命看相驅邪賣符”,頭像是張黃符的人,看著手機和眼前的這人,反反複複來回打量,臉上寫滿了不相信三個大字。
蘇好聳聳肩,笑著道:“這年頭,什麼都與時俱進,掏寶管得可嚴格了,我們這種封建迷信也只能做做微商了。”她絲毫沒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多顛覆別人的世界觀,“對了,你可以關注一下我的個人公眾號,我們有時候會在上面做活動,而且還會科普天師知識哦。”
嗯,連個人公眾號都出來了,這下寧雅詩心裡頭的那點兒傷感全沒了,寫滿了對天師們的超前經營觀唸的嚮往和敬畏之情。
“那我們網上聯系,有事情可以打我微信電話,我可以影片遠端指導,不過是付費的,到時候再說。”蘇好往後擺了擺手機,沒回頭便往下走,這回來這一趟,她反倒是被上了一課,這一課她可是受益良多。
突然想起了些什麼,她又掏出剛剛才放入包裡的手機,往上頭打著字。
蘇好:您好,張力先生,您的單子我能力不足,現在處理不好,不過別擔心,根據我的判斷,這毛病維持個一年半載也就好了,目前以我的能力判斷,時間是唯一的解決方法,您只能要你堂弟克服克服了。
她往張力的電話發去了資訊,便迅速地進行了拉黑的操作,不管這麼多年來除惡靈的動作是對或者錯,起碼對於人渣,她蘇好第一個不救。
再說了,這單靜秋他們留的那些怨氣,也就是一年半載的分量,一年半載過去自然就痊癒了,只是那時候會留下什麼後遺症?這可就與她們都無關了。
她腳步輕松,往回家的路上走著,她想她這輩子的爸媽了,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馬回去給他們一個擁抱。
那頭接到資訊的張力如喪考妣,眼見著堂弟沒準有希望能治癒,卻又突然希望破滅,他沮喪極了,他早就打聽過了,這蘇天師雖然是天師界的後起之秀,但無論是哪個天師都誇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下連蘇天師都說沒救了,怕是真的只能讓自家的堂弟再疼個一年半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