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蘇好的眼神不知不覺間暴露了一切,在事先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眼神從剛剛開始,便忍不住跟著單靜秋一行人從沙發緩緩地往窗外走的路徑移動,更是在單靜秋鞠躬時,忍不住眼神動了動。
而這些全被寧雅詩看在了眼裡,她也不知道她此刻怎麼能那麼敏感,只是她冥冥之中有種莫名地預感,她知道,她媽媽是在這屋子裡的,蘇好根本就沒病,而這下媽媽要是走了,怕是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了。
“媽,我求你了,你讓我再看你一眼可不可以?”從背後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正在往外龜速移動的單靜秋卡殼了,她停住了腳步,一點一點地回過頭去,卻看見女兒已經哭得跪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寧雅詩沒有抬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打在了地板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我一個人真的,真的好孤單。”她只覺得她的心如同此刻手下的瓷磚一般冰冷。
“我真的好想再看看你。”她眼神已經有些發直,看著地上被眼淚打出的一個個坑哭得恍惚。
她曾經看過無數的道理,甚至在媽媽還沒走之前,就開始做功課,只怕自己承受不住,但是再多的準備,在真正面臨的那刻就已經全部作廢。
要如何面對至親之人的死亡,這門功課真的太難太難,她花費了全部力氣都學不會。
她也知道人們說的那些什麼工作轉移法、戀愛轉移法……可面對幾乎失去了全部熱情與愛的自己,這些方法全都變得無濟於事。
單靜秋看著眼前的女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半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看到詩詩這樣,她的心也跟著一揪一揪地發疼,她實在太心疼了。
就像是鈍刀子在磨肉,好像有這麼一把生了鏽的刀在她的心頭反複拉鋸。
董大偉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當初沒能和妻子還有女兒說聲告別,一家人便從此分離,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此刻看著眼前的場景,他也忍不住濕了眼,哪怕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竟也有些剋制不住,輕輕地拍了拍單靜秋,聲音低落:“你……就和她見一面吧,見一面也好。”
單靜秋依舊是一片寂靜,沒說話,可下頭女兒的抽泣聲始終沒有停過,好一會,她用略帶乞求的眼神看向了蘇好。
事實上,她在系統裡也能兌換出類似功能的東西,只是蘇好此刻正在面前,她也不能把這些東西憑空掏出,只能求助於女主,她知道原作中,女主對於見鬼是頗有一些手段的。
在看到單靜秋眼神的那瞬間,蘇好也如釋重負。
“你別哭了,我給你符咒讓你們見一見……”蘇好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還趴在地上的寧雅詩,她做國師的時候是沒有家人,只有國家的,可來到了此世,頭一次擁有家庭幸福的她,才明白了父母女兒之間的親情之深重,可越是明白,她此刻看著眼前的場景感觸便越發的深刻。
蘇好從隨身帶的包裡掏出了一疊黃色的符紙,這疊都是她在每次外出做任務時事先準備好的,其中能幫助沒有陰陽眼或是天眼的普通人見鬼的符咒更是必不可少,她掏出其中一張符咒,指尖一搓,這符咒便憑空燃燒了起來,散出一團團地煙霧,她將這燃燒著的符咒往寧雅詩頭上,按特殊的手法打轉了幾圈,使得那股煙霧也在空中似乎結成了什麼形狀,口中念念有詞,沒一會,便完成了一整套流程。
她輕輕地拍了下寧雅詩的頭,只說了句:“你們聊聊吧。”便默默地走到了門外,坐在樓梯上,給這對母女一點空間,當然,她也需要思考一番,今天聽到了惡靈們的故事,就連她也忍不住感受頗多……
剛剛在單靜秋的示意下,已經有一堆惡靈乖乖地跑到了外頭,屋子裡就留了三兩只,董大偉默默地也要飄出去,卻發現餓死鬼還緊張地在那邊吃著東西邊愣愣地往母女那二人那瞅著。
他氣得眉頭似乎跳出了井字,對這只白目、不會看眼色的惡靈無可奈何,揪著對方的領子便往外拖,可哪怕是這樣,這餓死鬼居然還能吃個不停,也真是人如其名。
屋子裡瞬間便被清空了,裡頭只剩下一人一鬼。
寧雅詩已經愣愣地抬起頭往上看了好久,飄在上頭的那女鬼,正是媽媽。女鬼身上穿的是媽媽火化前,她特地為媽媽換上的一身媽媽生前最喜歡的衣服,此刻就連掛在媽媽唇邊的那笑容都似乎和當初一模一樣,只是少了些病痛的憔悴和難忍,變得更從容、更溫柔。
如果不是確實漂浮在空中,讓她感覺到了貨真價實的距離感,也許,她還覺得媽媽似乎尚在人間,從未離開。只是她一邊難過,一邊清楚地知道,一切已經失去,再也不會重來。
“乖,你別哭了。”單靜秋只是這麼簡單地說了一句話,可這話音剛落,終於能聽到母親聲音的寧雅詩卻又是似乎失去了全身力氣一般,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單靜秋輕輕地飄了過去,伸出手忍不住想要為女兒擦擦眼淚,可是這手就這毫無阻礙地從女兒的臉上一越而過……她忍不住低下頭,神色有些晦澀,是了,她是碰不到女兒的,只是一時情急,倒是忘了。
抬起了臉,看著飄來的母親手就這麼從自己臉上一躍而過,寧雅詩的眼淚再度糊住了眼,她努力擠出笑容,沒一會笑容又消失,她控制不住自己不住想往下的嘴角,只是努力地笑給媽媽看:“媽……”
寧雅詩只是這麼一句媽喊了出去,眼淚便又立馬決堤,“你過得好嗎?媽,你走以後我過得很好,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好好生活。”她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假裝自己過得很好。
單靜秋覺得喉嚨有些幹:“媽,媽也挺好的,媽過得很好,你真乖。”可這話說出來,她自己也知道她心底有多酸澀,女兒到底過得好不好,她是看著的。
“你幫我出了氣是嗎?”寧雅詩問著,馬上補了句,“張鵬主任什麼也沒做,媽媽你可千萬別沖動。”
剛剛雖然她情緒激動,可迷迷糊糊地也聽見蘇好說的那些話,總歸意思就是媽媽做的那些會對媽媽不好,這對寧雅詩而言是萬萬不可以的,她只想母親好好的,至於張鵬,哪有媽媽重要。
單靜秋可真想抱住女兒拍拍她,讓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撒撒嬌啊,她心裡忍不住這麼想著,只可惜再大的黑科技終究大不過人鬼殊途,她知道女兒說的這些都是出於對母親的那份真摯的擔心,她不想因為她牽連、害了母親。
可女兒越是懂事,便越是讓人疼惜。
“媽沒事的,媽做的這些都有分寸。”單靜秋哄著女兒,就像哄著孩子一樣,當然事實上,在她心裡,詩詩也還是個孩子。
好半晌沒說話,寧雅詩只是深深地看著母親,想把這人的一顰一笑再度刻印在腦海之中,她曾經想過如果母親能出現在眼前,她要做什麼,甚至在夢中,這場景分明已經預演過無數次了,可當母親真的出現時,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媽和你說,這人啊,總是有歲數的,不就是早些走、晚些走,你可是媽媽的心肝寶貝,你說我們詩詩要是過得不開心了,媽心裡該有多難受,就算是躺在地下也不會安寧的。”單靜秋努力保持平靜,和女兒分說著,她要和女兒好好說說道理。
“可是我捨不得,可是我真的就是怎麼努力都捨不得啊!”寧雅詩崩潰般地喊道,跺著腳就像小時候那個最任性的孩子,任性地說著些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