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沈括,他恐怕連彤郡都逃不出去。
但他只要回到懷洲城,一切就尚有轉機。
這一路逃亡,隨行的侍從死得死,傷得傷,等逃出彤郡,幾十人的隊伍只剩下了四五人。臨到懷洲城,他終於擺脫了宮中暗衛和南蠻死士的追殺,卻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親信手中。
他眼前一沉,意識在大雨的沖刷中慢慢消散……
再睜眼,看到的卻是眼前年少時的沈括。
如同一場夢。
……
沈yi辰只覺腦中昏昏沉沉,眼前的幕幕不知是錯覺還是噩夢。
“現在什麼時候?”他沉聲問。
“戌時。”沈括會錯了意。
從“仁和”醫館出來,在路上又行了些時候,當是過了酉時,是戌時。
沈逸辰沒有應聲。
他腦中渾渾噩噩,額頭微微有些發燙,唇邊幹涸。他伸手,掀起馬上的簾櫳,馬車疾馳,映入眼簾的除了滿眼的漆黑,便是官道。
他蹙了蹙眉頭:“這是哪裡?”
沈括應道,“侯爺,才出元洲城大半個時辰。”
元洲城……沈逸辰垂眸。
記憶中,他只去過一次元洲城。
當年奉召入京,他途徑過元洲城,探望舊識的恩師和同窗,還在元洲城呆了幾日。
那是弘德十九年二月的事。
——整整十年前!
他之所以記得清清楚楚,是因為他在那裡遇見了方槿桐。
沈逸辰警惕的目光柔和下來。
其實那個時候的方槿桐是何模樣,個子有多高,他已經記不太清了。只依稀記得那時的她不過是個剛及笄的丫頭,他對她的印象,只是方三叔的女兒。
祖輩時候,方家同沈家曾是世交,他的祖父同方槿桐的祖父是袍澤之友。他幼時在祖父身邊見過方世年,祖父讓他喚過一聲‘三叔’。後來祖父去世,沈家同方家的走動便少了。他也聽說方世年在朝中任大理寺卿,卻沒想到會在元洲城遇到。
他禮貌得喚方世年一聲“三叔”。
方世年也待他熱忱。
他同三叔在書房內說話,方槿桐就躲在屏風外偷聽,雖然他不知道她那時在偷聽什麼,最終卻是將那扇屏風推倒了,整個摔了個人仰馬翻出來。
窘迫至極。
他記住了這個丫頭。
……
再後來不過一兩年光景,他聽到風聲,大理寺卿方世年惹怒了聖意,方家被抄。聽聞抄家時,竟然還搜到了方世年當年參與謀逆時的證據。
聽聞證據確鑿,方世年被判秋後問斬,方家亦受牽連。
方家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賣為罪奴,官妓。偌大一個百年世家,忽然間傾覆。
那時正逢先帝彌留,急下聖旨讓他入京,他恰好在進京路上救下了方槿桐。
他救方槿桐,是認出她是方三叔的女兒,動了惻隱之心。
那時候的方槿桐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稍加修飾也算明豔動人。
那也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