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馬車在官道上疾馳。
沈逸辰倚在馬車的一角小寐,額頭上有明顯汗珠。
沈括記得大夫先前說過,喝完這劑藥,會發些汗,頭痛的症狀就能減輕些,等再服兩劑藥,就能痊癒。
自元洲城出來大約半個多時辰,侯爺一直靠在一角小寐,他不敢出聲相擾。
馬車行得很快,應當再有兩個多時辰就到城鎮了。
屆時,再尋個地方給侯爺煎藥。
沈括本在出神,卻見沈逸辰指尖忽然顫了顫,重重扣緊榻邊。清風晚照,車內微微有些涼意,柔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映了進來,鋪在腳下的毛毯不覺染了一層清暉。
“侯爺。”
聽到他的聲音,沈逸辰緩緩睜眼,柔白色的月光竟然有些刺眼。
他攏了攏眉頭,伸手捏了捏額前,沈括趕緊上前,扯了窗內的紗簾遮擋,馬車內的光線倏然暗了下來。
沈逸辰才看清眼前之人,“……沈括?”
他聲音嘶啞,低沉裡又帶著幾分錯覺。
“末將在。”沈括雖然應聲,心中卻有遲疑,侯爺看他的目光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沈括不由自主摸了摸臉,彷彿也沒有什麼異常,恐怕……應當是侯爺服了藥,一直在昏睡,此時突然驚醒,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吧。
遂而寬心。
沈逸辰卻噤聲。
他噤聲,不僅是因為看到眼前這個忽然年輕了多少歲的沈括,更是因為,他分明才親眼看到沈括死在他面前……
弘德二十一年,先帝薨,景帝登基。
景帝原本不是太子。
前太子犯了大忌,先帝彌留前密詔心腹大臣,將前太子貶黜。
前太子雖遭罷黜,儲君卻未立,先帝又薨逝了。各方勢力在朝中博弈,使盡手段擁立各自支援的皇子上位,一時間長風國中亂作一團。
朝堂之中針鋒相對,各方勢力紛紛結盟。最後是懷安侯府力挺景王上位,才有了日後的景王登基,成為景帝。
懷安侯府也因此得了潑天的權勢和富貴。
沈逸辰就是懷安侯!
景帝立了懷安侯府二房的女兒,也就是沈逸辰二叔的女兒沈安安為後,沈逸辰成了國舅。
懷安侯府盛極一時!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道理亙古不變。沈逸辰深知盛極一時的懷安侯府絕非景帝願意看到的,便自請返回懷洲,駐守西南邊境。景帝‘情面上’甚是不願,卻‘艱難’允了。京郊十裡相送,還曾成了一時佳話。
……
弘景七年,也就是景帝登基後的第七年。
景帝忽然秘密賜死安安,二叔也啷當下獄。
宮中的事情做得極其隱秘,也全面封鎖了到懷洲的訊息,景帝忌憚他。
等訊息傳到懷洲,他正在懷洲的南屬十八郡巡視,隨行的侍從不過幾十人。謀士讓他立即返回懷洲,遲則生變。結果回程途中,他遇到宮中暗衛和南蠻死士的追殺,一幹心腹拼死救他離開。
沈括就是其一。
那是三月的夜晚,下著瓢潑大雨。分明是春日,天卻像今日這般出奇得冷。
沈括領了二十餘騎落了城門死守,他才逃出彤郡。城內熊熊烈火,兵器廝殺,見血封喉的聲音讓人齒寒。
……
分明是才閉眼的事,清楚得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