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池中物。
藍珏知道,如今除了在帝都這些文人墨客,也有不少希望以謀士的身份,輔佐一位貴族,謀求一番事業,藍珏本能地不喜歡這些人——在災民遍地的時候,各方勢力籌劃的卻只是如何鯨吞他人領地,劫奪其餘貴族的權勢,然後壯大自己繼續吃喝享樂。
但他又有一絲希望,他覺得,褚襄應該不只是這樣的人。
所以,是他故意讓人把那首詩散播了出去。
他問:“我想要的很多,但你準備怎麼幫我?”
一番推諉,問題回到原點,於是褚襄懶得再扯皮試探,雨水澆得他有些寒顫,他直接試探性地反問:“更大的權力,您不想要嗎?”
藍珏:“我應該想?”
褚襄笑:“那麼您在春宴上遭受到的還不夠嗎?”
春宴,連聆荷塘的女官都敢在背後惋惜藍珏的出身,沒有任何一個貴族願意結西唐國的親。
藍珏的臉色慢慢變得冰冷,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殺意彌漫。
褚襄彷彿感受不到。
他嗤笑著說:“權力,那可是好東西。如今您看到了,人人都想要這權力,也唯有這權力,才實實在在,握著它您的命就是金貴,那街邊少年若有權力在手何至於出賣自己爭搶恩客?大雨如斯,賣花姑娘不顧自己的妝容也要保護懷裡那兩朵貴族隨便就扔的破花,好端端的女孩說賣進妓館就買進去——因為他們是螻蟻而已,被城裡的達官顯貴隨意踐踏,鐵衛當街殺人,無人會被問責,因為沒人會注意到明早街角乞討的孩子還在不在那兒……這就是權力,冬夜裡的幼兒連同母親一起在黎明到來前變成冰雕,貴族卻可以在暖閣裡聽著雅樂,因為屋裡太熱而吩咐開窗,這就是權力啊。”
藍珏肅容:“是啊,於是有了權力,就可以魚肉百姓,玩弄一切,像大鴻臚和廷尉一樣,為了多吃點東西,看著饑民餓死在荒野,然後自己在暖閣催吐,好吃下更多新菜。”
他們看著彼此,藍珏忽然抽出了腰間的刀,刀尖直直抵在了褚襄的喉間,微微刺入,細小的血絲被雨水沖刷,瞬間消失。
“你呢,你想怎樣?我知道,所有人都覺得西唐國主這個家夥地位尷尬,明明是一國之主,卻走哪兒都有人鄙視,你是覺得,你可以說動我,幫我抬高身價,然後自己也坐享榮華?你的眼裡權力又是什麼?”
刀更向前了一絲,鮮血被雨水沖走,有一部分沾在了褚襄的衣襟上,然而白衣公子頂著這把刀,絲毫未動。
他回答:“是明知道吃進去腸穿肚爛,也要爭著去吞的美味鴆酒。當權者自然可以坐擁天下,玩萬民如草芥,可是入冬前的雷落在朽木上,山火終會焚燒天地。”
藍珏的刀輕輕抬起,褚襄用兩指把刀刃推開,上前半步。
“國主,您想做個富貴國主,還是,想做山火?”
楊豐驚呼了一聲,然後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成為山火,然後,燒盡天下朽木?那豈不是——
藍珏忽然一笑,他掐著褚襄的下巴,一字一字緩緩問道:“你,想攛掇我,謀反?”
褚襄依然像是感覺不到疼,他也笑著說:“不敢,只是國主,可曾真心順過?”
可曾,真心順過?
那年藍珏的父親被先皇貶謫,他小小年紀就隨之流放塞外,塞外有做不夜城,哪裡魚龍混雜,時而有異族襲擾,他的父親曾經把那裡生生改造成人間天堂。
他曾因罪臣之後的身份自卑,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的父親從未有過過錯。唐國國主將準備上供給皇帝的金子用於採買糧食,賑濟災民,拯救國內因為蝗災而流離失所的人,於是流民們活了下去,國主再也不曾回到故鄉。
“國主,沒有順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