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陽笑道:“好孩子,當年若不是陰差陽錯,你便已入我門。但如此也好,大哥一生不弱於人,為何便不能立道?今日,老道也有一言要問你,你心頭那道,倒底是甚麼道?”
沉央想了一想,說道:“沉央自幼孤苦,若不是師傅,哪有今日?真人問沉央心頭之道,沉央愧不敢當,只記得師傅說,人浮一世,匆匆百年,當懷丈夫意,行俠氣事,如此方不白來這人世走上一遭。沉央也不圖與天地同壽,只求問心無愧,所行即是所想,所想即是所願。”
“甚好。”
郭嵩陽笑道:“這是紅塵道,既歷紅塵便得嚐盡諸色紛紜。好孩子,莫論遇到甚麼事,莫論他日天下是否太平,也莫論別人敬你重你,還是輕你辱你,你當記得今日所說,那煉心通明境自會到來。”
沉央道:“是。”
郭嵩陽又道:“世人都說,我輩修道之人為得是長生不死,逍遙天地。實則不然,試看天下,人誰無死?便說天上即使有得神仙,那也有天人五衰時。天道唯公,一飲一啄莫不是天數。郭嵩陽悟了一生得道,誤了許多人,誤了許多事,如今想來這興許便是道之真締。”
沉央與李白聽得俱是心頭一凜,李白道:“師尊怎會誤人誤事?”
郭嵩陽笑道:“天道不滿,人又何償圓滿?郭嵩陽活了七十餘載,知天命,曉自我,又何償不知往日多有誤人,多有誤事?唉,往事且不去說它,那都是天數。老道雖也誤事,雖也誤人,但也知臨到悔時均已晚,要不然,又何談天意難違?”
二人心頭大震,暗覺郭嵩陽今日所說大是不吉。沉央壯起膽子,向郭嵩陽頭頂與肩頭看去,但望來直若高山,又有云繞霧走,哪裡看得仔細?
郭嵩陽知他是在望自己氣運,哈哈一笑:“修道之人,若不歷劫生死,那便是修上一輩子也是無意。若能朝聞道,又何懼夕既死?”說著,話頭一轉,對沉央笑道:“長安之事,老道已聽說,好孩子,難為你了。如今,宗聖宮與鴻臚寺均來潼關,天地盟當不敢太過放肆。明日,哥舒老將軍要宴請天下英雄,希冀老道或是羅真人出來主事。”
“這是要選盟主?”李白皺眉道。
郭嵩陽點了點頭,看著沉央笑道:“說起來,此事與你也有干係。”
沉央不解,心想,天下道門自是以宗聖宮與茅山派為尊,但如今潼津縣已非道門一脈,更有華嚴寺與諸多江湖遊俠,若能選出盟主,那與天下正道而言,確是好事一樁。然而,與我有得甚麼干係,若說家大業大,底蘊深厚,便是十個紫閣山也比不得宗聖宮與茅山派。
郭嵩陽笑道:“自古以來,佛道二門只聞其爭,不聞其同。如今,妖魔並起,天地反覆,自當和光同塵,同心戮力,方能還得天下太平。這選盟主一事,卻是老道提出來的。”
李白道:“竟是師尊提議。”
郭嵩陽點頭道:“老道之所以提議,卻是因為正一盟。”
“原來如此。”沉央心頭一鬆。
郭嵩陽笑道:“世人都說紫閣山,人人英才,世所莫匹。依老道看來,確是不差。雖說當時是事急從權,但小石頭說得好啊,持心必正,重生重死,重道重義,以天下蒼生為己念,若懷得二心二意二志,當入不正一盟。這般開天下之先河,不論佛道均任在肩,如斯胸懷,如斯見識,真令老道汗顏。當也是你教導得好。”
沉央臉上一熱,忙道:“老真人過獎,沉央哪裡當得?只盼石頭師弟不負眾望,那便好了。”心想,正一盟因大義而聚,他日天下太平,再因義而散,確是破除門戶之見得最佳斧鑿。
郭嵩陽笑道:“因此,老道便有樣學樣,仿習石頭。”
李白忽道:“師尊三思。眾所周知,天下道門頭籌是宗聖宮,其次便是我茅山派。師尊此時提議,恐將惹人非議。”
郭嵩陽哈哈大笑:“天地既亂,又何懼非議?至於這盟主,老道自問比不得羅真人,當由羅真人來主事。澄觀大法師也無異議,只待明日便推羅真人為首。待天下太平時,再各行其事。”
聽到這裡,沉央與李白面面相窺,心想,看來老真人心意已決,又是早有成算,怪不得方才見到澄觀大法師與哥舒老將軍,原是來商議此事。這時,郭嵩陽看向沉央。沉央心領神會,笑道:“紫閣山當也如此,只是正一盟處,沉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