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一去,沉央走出茅屋,漫無目的行得一陣,突見前方是處小鎮,走近一看,竟是棲霞鎮。念及直至如今尚未替藍小娘子報仇,藍心蘭臨死前曾對他說,不論薛暮容是否罪大惡極,終是她得師尊,請他容薛暮容三回。說起來他只容得薛暮容一回,其後幾次三番想殺薛暮容,但卻陰差陽錯未能成行,也不知幾時才能替藍心蘭與蘇青青報仇。
站在棲霞山莊外,只見往日人來人往,賓客雲集的棲霞山莊如今已是一派死寂,唯有幾聲寒鴉悽叫穿風破雲,他心下不勝感概,當即飛身而入,朝棲霞山莊後山行去。既來棲霞鎮,自然要去藍心蘭墳前憑弔一番。
來到老樹下,突見墳旁野草竟已拔過,墳前有處地方甚是光潔,顯然有人曾來憑弔,並在墳前坐得許久。沉央心下大奇,他並未與人說起藍心蘭葬身何處,當初為免藍心蘭被人打擾,他還故意不在碑上留得藍心蘭姓名,只寫了‘有情人之墓’幾個字。那又是誰來憑弔藍心蘭,莫不是薛暮容?
方一想到薛暮容,沉央便搖了搖頭,暗道,薛暮容雖是護短,但也心狠手辣,剛愎自用,她既認定了藍小娘子背叛了她,便絕計不會再來探望。倘若不是薛暮容,那又是誰,那夜只我與薛暮容和裴雲英見得藍小娘子身亡,我既未說,裴雲英已死,又不是薛暮容,會是誰來?
思來想去,不得要領,索性不再去想,就地抓了把新土灑在墳上,走到崖口吹了會冷風,暗道,藍小娘子待凌盛一往深情,臨死時也是念念不忘,我也曾說過要帶凌盛來探望她,只是世事無常,我奔來走去,竟是無暇顧忌,說來也是有負於藍小娘子。
便即轉身,面向藍心蘭墳墓,說道:“藍小娘子權且稍待,待沉央得空,必帶凌盛來見你。”
說完,抬頭看了看天色,日已黃昏,想來李隆基已回到長安,雖說李隆基狂妄自大,昏聵無道,但他既說會讓宗聖宮與鴻臚寺去潼關助守,那定會言出必行。
這次長安之行,波折頗多,也算不得甚麼圓滿,但總算不負郭真人所託。
沉央長嘆一口氣,不論如何,這長安且需再走上一趟。且不說紫霄真人還在長安,便說程玉瓏與長孫熙月處,他也當得去見上一面,自然不可一走了之。
轉身正欲離去之時,突見遠處山腳下有道人影閃了兩閃。他心下一奇,如今棲霞山莊已是空無一人,便連整個棲霞鎮也是冷冷清清,支影也無。
這人會是誰,莫非便是那來探望藍小娘子的人?
這樣一想,當即飛身朝山下縱去。剛剛縱到棲霞山莊後院,突然又見一道人影落在棲霞山莊院牆上,那人四下看了看,既似在辨認方位,又似在尋人。見得這人,沉央心頭一動,跟在他身後。來人時而踩著院牆爭奔,時而又跳入弄巷與院子,每過一處,必會尋上一陣,身穿白衣道袍,竟是夏侯雲虎。
沉央尾躡其後,來到一處院外,夏侯雲虎突然頓住腳步,嘿嘿笑了兩聲,朝院子裡走去,邊走邊道:“裴老夫人,你還要往哪裡逃,你逃得了初一,又豈能逃得了十五,這便出來吧,我已經看見你啦。”
等了一會,無人回應。沉央翻上一處屋脊,定眼看去,就見夏侯雲虎站在院中,東瞧瞧,西瞧瞧,突地竄入一處廂房,緊跟著又竄出來,哈哈大笑:“裴老夫人,你不是要尋你孩兒麼,怎地卻躲了起來?你躲起來不見人,誰又去尋你孩兒?”
仍是無人回應。夏侯雲虎眉頭一皺,走出院子,似要去另一處尋,剛剛走到院門口,腳步又是一頓,厲聲喝道:“裴雲英,哪裡走?”說著,猛地一掌打向木門,頓時便將木門打得倒飛,哐廊一聲砸在院外。夏侯雲虎跳將出來,噼裡啪啦一陣亂打,掌風霍霍,彷彿正在與人交手。
沉央在屋脊上看得大奇,心想,他這是要誘人出來,只是卻太過愚蠢,我若是裴老夫人,躲在暗處,雖然目不能見,但又豈會中他得計?試想,天下哪有這等巧事,正說要去尋裴雲英,立即便與裴雲英鬥了起來?再說,以裴雲英的本領,又豈能與他鬥得不可開焦?
果不其然,就見夏侯雲虎胡亂打得一陣,裴老夫人仍未出來。
沉央心想,那夜棲霞山莊慘事,裴雲慶被邙山一窟鬼的老三吃了,裴雲英被薛暮容一掌打死了,澄悔和尚也死在薛暮容之手,唯獨裴老夫人不知所蹤,不想竟被夏侯雲虎追得她形跡,也不知夏侯雲虎為何要追她?
“娘啊,娘啊……”
這時,突聽夏侯雲虎哀嚎起來,嚎得極是淒涼悲慘,聽來直讓人心下一顫。沉央看去,便見夏侯雲虎坐在院門口臺階上,捶地痛哭,邊哭邊道:“娘啊,孩兒好慘啊,被人一掌打得稀爛,走在黃泉路上,連閻君也不識得。娘啊,孩兒如今便是站在你面前,你也定認孩兒不出來。娘啊,娘啊,你一定得替孩兒報仇啊……”
沉央聽得心下大動,暗道,他怎知裴雲英被一掌打得稀爛?裴雲英被薛暮容一掌打死之時,只我與杜蕊微在場,我自然不會告訴他,莫不是杜蕊微告訴他得?轉念又搖頭,杜蕊微豈會與他有得干係,難道是薛暮容?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沉央越想越是心驚,夏侯雲虎越哭越傷心,竟然當真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天搶地。哭得一陣,嚎聲愈發悽慘。這時,就聽院內響起一聲高喝:“不許學我孩兒說話!”
“哈哈,裴老夫人說不學,那就不學。”
夏侯雲虎頓時止住哭聲,霍然起身,猛地回頭竄入院中一處廂房裡,接著便聽陣陣打鬥聲,金鐵交接聲。跟著,窗戶被震碎,一條人影從窗戶裡衝出來,提著鐵槍便奔,正是裴家老孃子。
“哪裡走?”
夏侯雲虎提劍出來,跟在裴老夫人身後,唰唰兩劍,竟想斬斷裴老夫人雙腿。裴老夫人大吃一驚,回槍急刺。夏侯雲虎見她逃走不得,便故意戲耍,東一劍,西一劍,逼得裴老夫人團團打轉。裴老夫人叫道:“若叫他得知,你定不得好死。”
夏侯雲虎哈哈一笑:“裴老夫人說哪裡話來,我便是奉他之命,侍侯你,供你吃,供你喝,難道你不知麼?”
裴老夫人唰地一槍刺向夏侯雲虎面門,怒道:“你若當真是他派來得,怎又不領我去見他?休以為我不知,你們穿白衣的,都不是甚麼好人!”
“是不是好人,裴老夫人說了不算。”
夏侯雲虎往後一仰,避過一槍,抬劍斬在裴老夫人槍桿末處,只聽“嚓”地一聲響,鐵槍應聲而斷。裴老夫人大吃一驚,調頭就跑。夏侯雲虎冷笑一聲,又是一劍斬去。這回,瞧他架式,定是要斬斷裴老夫人雙腿,令她再也逃脫不得。
沉央怒意頓起,便要打出一張清明定神咒,手已揚起,忽又頓住。原來,就在夏侯雲虎一劍斬去之時,打斜突然竄起一道人影,抬劍架住夏侯雲虎長劍,順勢一個轉身,一劍刺向夏侯雲虎後腦。這人來得出奇不易,出手又急又狠,夏侯雲虎駭得魂飛天外,忙朝前一撲。劍氣從他頭頂擦過,滋地一聲,夏侯雲虎頭上道冠被劍氣削作兩半,落在地上。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