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軋軋聲音響起,崖壁豁然中開,顯出一道暗門。門內無光,漆黑一片,乍眼看去,萬仞懸崖便似化作洪荒猛獸,張著巨口要將眾人吞將進去。綾兒縮了縮頭,咂舌道:“怎麼黑漆漆地?”
蘇青青看向沉央,冷笑道:“若怕我把你們帶入九幽深淵,現下便可回頭。”
“山洞裡也是伸手不見五指。”
杜蕊微淡淡說道,朝暗門內走去。見她率先入內,眾人魚貫而入。剛一入內,忽然見光,點點星光從天而降,將內中照得迷濛如煙。放眼四看,只見這道懸崖果然是外實中空,長有數里,高不知有幾許,寬也不知幾許。條條通道雜亂無章,似阡陌縱橫,若無人引領,極易迷失其中。
微光來自頭頂,如瀚海星辰一般分佈,沉央抬頭望去,但見微光輕輕閃爍,既似人睜眼閉眼,又似活物一般。
蘇青青輕聲道:“那是鮫人之眼,它們嵌在懸崖裡,只有眼睛放出光來。師尊說,千萬年前,迴雪崖原本是海底一座孤峰,後來,一夜之間滄海化作桑田,便有了迴雪崖。”
沉央點了點頭,他自幼通曉道藏,典書中曾有記載,上古之時,忽然天變,天傾東南,地陷西北,天河之水,洩向四面八方,成就東西南北四海。這回雪崖想必便是那天河中的一道孤峰,只是那些鮫人早已死了成千上萬年,怎會目露微光?
心下有疑,便即問道。
杜蕊微道:“師尊學究天人,本想將它們復活,奈何卻未成行,只能復它們一雙眼睛。唉……”嘆了口氣,顯然是在替這些永生永世嵌在崖中的鮫人悲哀。
沉央心想,生死乃是天地大道,莫論人魔妖怪,俱耐以魂魄而存,肉身一死,魂魄顯於乾陽之下,轉眼即消。想要逆轉生死,那便是逆天而行,焉能如意?想來,就算復得它們,也不外乎是行屍走肉一般的物事。不過,她的師尊能將死了成千上萬年的鮫人復得一雙眼睛,那也是駭人聽聞了。
如此一想,心頭突然一動,便道:“你師尊可是漠北,張鳳閣?”他本想說漠北妖道,轉念一想,倘若蘇青青真是漠北妖道弟子,怎好在她面前說其師尊是妖道?
蘇青青道:“師尊便是師尊。”但卻點了點頭。
這時,程玉瓏快走兩步,行於眾人之前。蘇青青看了沉央一眼,急走幾步,趕到程玉瓏前面引路。沉央想了一想,躡在最後。一行人中,程玉瓏與他本領最強,一人拒前,一人斷後,自是穩妥許多。
洞內通道眾多,但有得蘇青青在,行得頗快。不多時,眾人便已來到盡頭處。蘇青青又取出鐵令,往壁上某處一按,只聽軋軋聲音響起,又是一道門憑空顯化,絕壁外面雪光透進來。
眾人齊齊松得一口氣,程玉瓏率先出去,騰身而起,繞著谷外急急一陣巡迴,落下地來,朝沉央點了點頭。蘇青青冷笑不語。
洞外既無人設伏,杜蕊微等人魚貫而出。
“你也去吧。”蘇青青看著沉央說道。
“蘇小娘子,大恩不言謝,沉央必報。”
雖然出得迴雪崖,但沉央不敢久留,朝著蘇青青一禮,轉身便走。哪知剛剛了兩步,便聽蘇青青喚道:“沉央。”
沉央驀然回頭,只見蘇青青定眼看來,目光極是不捨,忽又嫣然一笑:“你這便要走了麼,莫不是忘了甚麼?”
沉央笑道:“應你三件事,沉央絕不敢忘。”
“那好,那我便說第一件事。”蘇青青站在洞內笑道。
沉央心頭一凜,眉目肅然,說道:“你且說來。”
蘇青青想了一想,突然輕輕一笑:“第一件事嘛,便是你快快離去,頭也不回。”
沉央一怔,他心想,我自然要快快離去,但這算得甚麼事?便不搖頭也不點頭,只定眼看她,目光狐疑。
蘇青青笑道:“怎麼,堂堂沉央大法師要說話不算數了麼?”
沉央皺眉道:“你另說一件事吧。”
“另說一件便是第二件了,你且說來,你應是不應?”蘇青青巧笑嫣然。
沉央心想,既然答應你三件事,只要不是有違天地人倫,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當替你辦得,你說得如此輕巧,豈不是讓我佔得莫大便宜?但轉念又一想,她聰慧過人,我所不及,第一件事極易,第二件事興許便是極難。這樣一想,便道:“好,我應下。第二件呢?”
“第二件嘛。”蘇青青想了一會,指著綾兒道:“綾兒妹妹我極是喜歡她,你得替我照顧好她,不許令她受人欺負。”
沉央本是嚴陣以待,只待她說出極難極難的第二件事,突然聽得竟是此事,心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是紫閣山大法師,江湖上人人敬仰稱道,不知多少人為求他一諾而不可得,蘇青青卻渾然不當回事,說得盡是些兒戲,怎不令人好氣又好笑?
“蘇小娘子,你另說一件吧。這件不算。”沉央皺眉道,堂堂沉央大法師,自是不會佔人便宜。
“唉……”蘇青青嘆道:“要你應得三件事,便是這般推推諉諉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