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們不說話麼?”沉央問道。
程玉瓏道:“當然說話,便是這般。”
“那般?”沉央沒回過神。
程玉瓏眉頭微微一皺:“便是我與你這般說話。”
沉央恍然大悟,心想,原來她爹爹與孃親是相敬如冰,面對面坐著,也不說話。只是倒底該是甚麼模樣,我也不知道,興許,興許便是這般吧。
這樣一想,二人當即面對面坐著,沉央時不時瞟上那鋪著羊皮的角落處,總覺得哪裡大有深意,但卻不知那深意是甚麼。
過了一會,程玉瓏道:“你沒有話說麼?”
沉央道:“明日若是能遇上商隊,我再去打聽打聽。”
程玉瓏淡淡一笑,閉上了眼睛。
沉央心想,枉我還是堂堂大法師,又曾見過藍小娘子情真意切,正當此時,卻不知那情到深處該是甚麼,唉,藍小娘子待凌盛當真是一片痴心,臨死也對他念念不忘,我卻來不及帶他去見她一面。
想著,想著,心頭一陣索然,突然又嗅得程玉瓏身上清香,那清香盈鼻不散,絲絲縷縷直往心裡鑽,頓時令他心神安然,便即盤腿而坐,手心腳心向天,竟然就此打起坐來。
他一閉上眼睛,程玉瓏便睜開眼睛,飛快看了他一眼,又即閉上。
二人在小帳中打坐了半個時辰,忽然聽得帳外響起一陣喧譁聲。沉央猛然睜開眼睛,程玉瓏已然起身,朝帳外走去。
這時,帳簾一挑,一人站在門口,說道:“快出來,有賊人!”是兩名遊俠中的一人,名叫餘朝鳳。
餘朝鳳看了一眼帳角,嘴角一挑,返身急走。
沉央與程玉瓏對視一眼,當即跟上,二人方一出帳,便聽四面八方響起嘶喊聲,兵器交接聲。馬匹和駱駝也在齊齊嘶叫。
沉央快步朝大帳長走去,剛剛走到帳口,便見僕固懷義提著一槓鐵槍從遠處走來。
僕固懷義哈哈笑道:“我當是哪裡來的馬賊,原來只是幾個小毛賊。”
此時,打鬥聲停了下來。
過不多時,幾名護衛押著兩個少年與一名婦人走入大帳。沉央看去,都是鐵勒人,兩個少年約模十三四歲,婦人三十來歲,懷裡還抱著個兩三歲的幼兒。
“我們不是馬賊!”一名少年大聲道。
僕固懷義道:“你們若不是馬賊,怎會來偷馬?”他雖年已老邁,但身形高大,又拄著鐵槍,不怒而自威。兩名少年與他目光一對,心頭均是害怕。先前那少年道:“我們不是偷馬,我們是餓得慌了,來,來尋點吃的。”
另一名少年也道:“弟弟就要死餓了,再不吃東西,都得餓死。”
“饒得慌了,你們是哪個部落的人?”僕固懷義皺著眉頭朝那婦人看去,只見那婦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雙眼內陷,顯然是好幾日沒吃東西了,懷中那幼兒也是如此。
“我們是思結部的人。求求你們,給我們一點吃的吧。”
嬰幼兒餓得哇哇大哭,婦人抱著孩子不住叩頭,兩個少年也即叩頭不止。
眼見三人一嬰餓得皮包骨頭,僕固懷義眉頭大皺,當即命人去取了醃肉與酒來,兩個少年抓住醃肉便啃,那婦人也是狼吞虎嚥,又喝了足足兩碗烈酒,這才緩過神來。
僕固懷義道:“思結部水草豐盛,牛羊肥美,怎會餓成這般模樣?何況,思結部遠在數百里外,你們怎會來到此地?”
婦人端起酒碗,喂幼兒喝酒,幼兒咕嚕嚕喝個不停,她說道:“月前,草原上降起了大雪,足足下了十幾日,許多牛羊都凍死了。部中便商議,讓一部人南遷來陰山。我們剛到陰山下不久,又下起雪來,還,還鬧起妖怪。那妖怪專吃嬰兒與孩童……”
婦人一邊喝酒,一邊說事,一邊又解開衣襟哺乳。沉央當即瞥過頭去,程玉瓏眉頭一皺,也即轉過頭去。
只聽那婦人說道,那妖怪專吃嬰兒,部落中的年輕人拿著弓箭上山去,想要除妖,但也被妖怪害死了,部落中人人驚怕,她深怕妖怪吃了她的孩兒,便帶著兩個兒子逃了出來,路上又遇上馬賊,劫了吃食,她們已有五天沒有吃喝。
聽她說完,沉央即怒且喜,怒得是妖怪無惡不作,喜得是總算鬧妖了,匆匆與程玉瓏對了一眼。
當下,僕固懷義把婦人與少年留下,又與眾人商議。眾人議論了一番,若要往北,那陰山便無論如何也繞不過。有人說往西走,立即被否決,往西是瀚海沙漠,兜上一圈,至少得三兩個月,人吃馬嚼如何成行?又有人說往東走,仍是被否,往東高山連綿,那又得翻到何年何月?
商議一陣,眾人俱是一愁莫展。
僕固懷義喝著悶酒,突然一聲大吼:“妖怪又如何,妖怪若是攔路,殺了它便是,正好替思結部的兒郎們報仇。”
眾人大吃一驚,卻不敢勸。
忽聽“鏘”地一聲響,眾人尋聲看去,是那名叫餘朝鳳的青年遊俠拔出了劍,另一名遊俠叫雷萬春,二人是師兄弟,大唐遊俠,遊俠大唐,漠北如今也算是大唐境內,二人自是要遊俠一番,正好遇上僕固懷義,便結為一道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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