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呆若木雞,心頭卻狂跳不已。
世人知道廣陵止息,大多是因為才華卓越的嵇康,嵇康被人陷害,臨死時彈了一曲廣陵止息,並說他既一死,廣陵止息也就此而絕。
但廣陵止息卻不是為他而譜,而是為春秋時期一個刺客。那刺客名叫聶政,聶政的父親專事替韓王鑄劍,因延誤了日期被韓王殺害。聶政立志為父報仇,入山學琴十年,學成絕世琴技,名揚韓國。韓王召他進宮演奏,他藉機殺了韓王,又怕身份為人識破,連累親友,便割爛了自己的臉,讓人認不出來。
“廣陵止息,乃是復仇之音,又是至情至義之音。”程玉瓏輕輕說道:“在洛陽龍門時,我曾見過她一面。你可知,她如今是誰?”
沉央如遭雷擊,啞聲道:“天地盟,聖女。”一字一句。
程玉龍淡淡道:“往日,你定也有所疑惑,只是親眼見她嫁人生子,便只盼她平平安安,無憂無慮。因此,便只願相信你所看見的,這便是一葉障目。”
沉央想了一會,顫聲道:“你,你早就知道她是天地盟聖女了?”
程玉瓏點了點頭。
沉央吸了口氣,急急說道:“那盈兒定然便是去漠北了。她想念盈兒,便,便把盈兒捉了去。”
程玉瓏搖頭道:“她既要行廣陵止息之事,又豈會把盈兒捉到她身旁?定是知道她身份的人,為博她所喜,擅自擒了盈兒。”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沉央驚喜交加,他心想,薛穎真既然是天地盟聖女,那擒了盈兒的人定不敢加害盈兒。這時,程玉瓏又問道:“你方才說,縱然天大地大,不管天涯海角,終你一生,也要尋得盈兒?”
沉央道:“薛氏滿門定是天地盟的人所殺,興許便是漠北妖道所為。薛小娘子要替父報仇,盈兒自然不能隨她去。盈兒,我得去尋盈兒。”說完,立即起身,便要去漠北。
“慢著。”程玉瓏攔在他前面,淡淡看他。
沉央急道:“你,你要攔我麼?”
程玉瓏搖頭道:“盈兒待你情義深厚,我又怎會攔你。”
沉央道:“那,那……”
程玉瓏道:“你重傷初愈,修為尚未盡復,若是獨自一人去漠北,怕是不妥。”
沉央笑道:“我曾去過漠北,更與李行空在雁門關外大戰半日,那時我雖不如他,但他也奈何我不得。”
見他神彩煥發,程玉瓏不禁幽幽暗嘆,說道:“天大地大,天涯海角,你也不怕。你既不怕,程玉瓏又豈會怕了?”
聽得這話,沉央渾身一震,驚眼看她,顫聲道:“你,你要與我同去?”
“我自然要與你同去。”程玉瓏輕輕一笑:“堂堂沉央大法師,獨來獨往慣了,但卻讓人傷得遍體鱗傷,為免你沒尋著盈兒,又帶著一身傷回來。這漠北,玉瓏不去也得去。”
沉央大喜,忙道:“同去,同去。”說完,急衝衝向前院奔去。
長孫熙月看他奔去,微微一笑,忽又轉憂,說道:“盈兒當真去了漠北麼?”
程玉瓏道:“我也不敢篤定,只是若不在漠北,又在何處?”
“定在漠北!”
長孫熙月嘆道:“今日方知,他心裡也是有妹妹的,你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聽得妹妹無性命之憂,又快活得像個三歲小孩,哪裡像甚麼大法師了?”
程玉瓏肩頭顫了下,說道:“他向來重情重義。”
長孫熙月回眼看去,程玉瓏瞥過了頭,望著天上浮雲。
當下,沉央召集紫閣山眾人,說道要與程玉瓏去漠北。眾人並不驚奇,只是卻要同去,便連胡不歸也說要去尋二師叔。沉央說道,漠北是天地盟老巢,天地盟在漠北橫行無忌,這次是去尋人,不宜大張旗鼓,若是因此而累及薛穎真與盈兒,那便是得不償失。
眾人無奈,阿里婭卻堅持要去。沉央心情大好,好生勸了她一番,說她心性穩重,有她守著紫閣山,他方能心安。阿里婭默默看他,點了點頭。
白靜虛也嚷著要去,但被櫻子一句話堵了回去。櫻子說,若不是你這沒用的小鬼,妹妹怎會被人捉了去?
白靜虛說不出話來,許是天意,往常他與盈兒寸步不離,有他在盈兒身邊,便是遇上李行空也可從容退走。這次卻教人得了空隙,小鬼自責不已。
第二日,沉央便與程玉瓏離開長安,去往漠北。
眾人送到灞橋頭,長安是萬國之都,每日俱是人來人往,不少人都去橋畔折柳,送給將要離去的友人,以寄情思。櫻子也去折了兩枝柳,一枝掛在沉央馬頭前,一枝遞給程玉瓏,對程玉瓏道:“望你們務必尋得妹妹。”眼眶卻是紅了。
沉央騎在馬上,回望長安,但見天蒼如雪,人蟻似織,車馬如龍。正要回頭,突然聽得一陣旱雷驚天,緊接著便是烏雲滾滾,罩住了長安城。橋頭人極多,只聽有人高聲道:“青天白日的,怎地突然響起雷來,莫不是老天爺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