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小狐狸抬頭看去,只見門口人影一閃,一人慢慢走出來,也穿著一身青白相間道袍,肌膚若雪,眉目似畫,卻生著滿頭金黃長髮,如波浪,似飛瀑,揚揚灑灑而下。“真美,這又是哪個師伯?”她心想。
“辛苦你了。”沉央笑道。
“不辛苦,紫閣山不養閒人。”阿里婭淡淡說道,說完,看向小狐狸,突然眼睛一亮,說道:“安拉的精靈,最為純粹的鎮尼,你從何而來?因何來此?”
“師傅,這位師伯說甚麼呢,徒兒聽不懂。”
被阿里婭看著,小狐狸只覺渾身不自在,縮頭縮腳,悄悄藏到沉央袍擺後面。
沉央心下好笑,阿里婭便是如此,向來冷冷清清,偏又神神秘秘。用盈兒大法師的話說,她那是被鬼迷了心竅,終日裡莫名其妙,除了安拉,她甚麼都不知道。當下,沉央便道:“這是你三師伯,還不快快見過。”
“是,三師伯,胡不歸給你叩頭啦。”
小狐狸心裡雖是害怕,但卻乖乖鑽出來,朝著阿里婭行禮。誰知阿里婭竟然蹲下身來,撫著她的腦袋,柔聲道:“心靈若是不淨,即不得見安拉。阿里婭迷失在沙海里,再也見不得安拉。鎮尼,鎮尼,你可願救救阿里婭?”
“師,師傅。”小狐狸怕得狠了,夾著尾巴,一動也不敢動。
“你不要害怕,見了你,阿里婭很是歡喜。來,你隨我來。”
說著,阿里婭把小狐狸抱在懷中,徑自去了。
沉央等人面面相窺。
龍鬚兒哈哈一笑:“師弟這紫閣山當真是臥虎藏龍啊。世人都說紫閣七子,一門八秀,子子如龍,秀秀如峰。近日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沉央笑道:“讓師兄見笑了,紫閣山哪裡比得茅山派。上清茅山派那才是人才濟濟,令天下英雄敬仰。”
龍鬚兒道:“師弟切莫自謙,紫閣山立派雖不久,但放眼天下,誰人不識,誰人不敬?師傅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心懷大慰。師弟,且受李光弼一禮。”說著,竟然朝著沉央一禮。
沉央豈敢當他得禮,趕緊避過,笑道:“師兄不笑師弟當初狂妄無知,沉央便已是感激不盡了。”
“如今這天下,誰還敢笑你?”
龍鬚兒神色肅然,重重拍了拍沉央肩頭,說道:“師傅去得早,我這個不肖徒那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若不是你,李光弼便是死了,也無顏去見他老人家。師傅他老人家生性剛強,便如一元歸始大法,浩浩蕩蕩,無人可及。奈何他老人家卻自認有法而無道,始終不願立道傳法。師弟,你可知師傅當年為何要讓我拜入茅山派?”
龍鬚兒李光弼,先是老道士弟子,後是郭嵩陽弟子,此事沉央早知,只是不知此間內情,聽他舊事重提,便對石頭等人道:“你們先下去吧,稍後再去殿中敘話。”
“是,大師兄。”沉央是紫閣山掌教大師兄,他代師立道,名為師兄,實為師尊,眾人待他敬愛有加,向來不敢違逆半分,當即離去。
待石頭等人一去,沉央道:“師兄,師傅必有師傅的原由,身為弟子不好妄議。”
“是啊,師傅必有師傅的原由。”
龍鬚兒神情悵然,說道:“自從拜入茅山派,師尊又做了掌教真人,李光弼便是上清茅山宗大師兄,人前那是何等風光,然而每每思及師傅,李光弼心下卻時有怨懟,自是不敢怨師傅,只怨自己福德淺薄,資質粗鄙,不能在師傅身前盡孝。直到這一次師弟去茅山拜祭,師尊才告訴我。
師尊對我說,龍鬚兒,為師知道你這些年自傷自怨,總以為當年是大哥棄了你。我說,弟子不敢。師尊說,知徒莫若師,你嘴上說不敢,心裡必是如此想。我不說話。
師尊說,你與大哥一樣,向來剛強,你只當是大哥棄了你,卻不知,大哥一心一意皆是為你著想。我仍不說話。師尊嘆道,大哥一身所習博大精深,但卻不是名門出身,常以有法而無道自居,遲遲不願開山立派,更不想因此耽誤了你。我說,身為弟子,當盡孝師前,不可貪圖名利。
師尊嘆道,世人都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長長壽壽,生生不死。我那大哥卻不同,他的道是歷劫紅塵,盡識人間八景,遍閱世間七情,故而大哥他浪蕩天涯,居無定所,是位人中真人。他投身入紅塵,實與常人無異,待徒也如父,知子莫若父,是父終會償子之願。你且捫心自問,你當真願與大哥一般浪蕩天涯,四海為家麼?”
說到這裡,龍鬚兒已然紅了眼,眼底淚水浮現,續道:“我思慮良久,羞愧得無地自容。往日,我只當自己資質不堪,為師所不喜,是以命我另投他門。那時我方知,我雖粗鄙,師傅卻知我愛我,待我如子,寧願我一生心存怨懟,也要償我之志。師弟,你這師兄實是天底下最為混蛋之人,也是最為不肖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