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兒道:“你要跳黃河自去跳,休得往我們身上攀,我們又不是沒給房錢。”
掌櫃的道:“貴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們走後不久,便有人把小人告到了御門,說小人私藏汗血馬,小人嚇得那是魂飛魄散。好在楚王府來人了,要不然,小人的腦袋便掉了。這,這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果然是那李豫。”盈兒道:“既然送禮的人來了,你便不用跳黃河了,這一副哭喪臉做給誰看呢?”
掌櫃的道:“楚王府的人說了,禮已經送了,便不能收回,小人若是不把禮再送出去,便要小人後果自負。這後果,小人哪裡負得起?幸好,三位總算回來啦。”
“哼,好大的威風。我若是偏不收呢?”盈兒冷冷一哼。
“唉喲,貴人救命。”掌櫃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沉央道:“掌櫃的快快起來,這事原本便與你無干。給掌櫃的添麻煩了。”
“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掌櫃的爬起來,又抹了一把汗,忙命小二好酒好菜奉上,還說房錢盡免,心裡卻只盼這三位神仙一般的貴人早日離去,當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奈何,三位神仙卻住下了。
此後兩日,沉央便在洛陽城四處閒逛,他也不知那位婆婆在哪裡擺攤賣餛飩,也不敢告訴盈兒,只往那人多熱鬧處去。
洛陽雖不如長安那般廣闊,但也是天下大城,武周時期更是京都所在。放眼看去,街巷縱橫,車馬如蟻。他尋了兩日,自是一無所獲。
其間,長孫熙月與莫步白只來過一次銅雀樓,說是皇帝大發雷霆,奪去了李林甫生前死後諸多殊榮,並命人剖棺取屍,拔掉了李林甫死後嘴裡銜得寶珠,腰上纏得玉帶。如今楊國忠是宰相,認定安祿山必反,勸皇帝先發制人。但不知何故,李隆基並未採納,只是靜待李瑁歸來。
至於程玉瓏,她沒來尋沉央喝茶。
沉央心想,當年,楊國忠與李林甫明爭暗鬥,李隆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知操弄帝王心術,倒是把安祿山養得越來越肥,勢大濤天。如今,養虎為患,李隆基那是騎虎難下。
又想,師傅曾說,妖星起東北,想來便是應在這安祿山身上了,眼看這繁華盛世將變,我是修道之人,所行所為,當不愧於天地,若有妖魔作亂,拔劍斬之便是。
然而,天下百姓何其無辜?
若說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碳,那天下百姓便是爐中銅豆,翻來覆去蒸煮,幾時又能享得太平?
站在熙熙攘攘,繁華如雲的洛陽街頭,沉央手裡拿著一隻糖葫蘆,怔然不已。
遠處又在耍雜戲,叫好聲此起彼伏,其中便有盈兒的聲音,盈兒大法師從來也不知吃一虧,長一智為何物。
發了一會呆,沉央意興索然,正要去尋盈兒,突聽一個聲音輕輕道:“去,替我買只簪花。”
聽得這聲音,沉央渾身一震,回頭看去,便見不遠處有個賣簪花的攤兒,攤子旁邊停著一輛馬車。聲音便是從馬車裡傳出來。
“是,娘子。”
車簾一卷,從中走出一名小婢,約模十來歲年紀。另有一名婦人坐在車內,眉目如畫,長得甚美,盤著滿頭秀髮,腹部微微隆起。
“便要這枝。”
小婢來到攤兒旁,付了銀錢,取了簪花,上了馬車。
車簾一閉,車伕引馬便走。
沉央情不自禁跟上去。馬車離開人群,駛入巷道。巷道幽深,滿地落葉。沉央不緊不慢跟著,馬車轉過巷道,來到一處府門前停住。小婢走下車來,把簾挑開,那婦人隨即出來,站在車轅上,微微一笑。
此時豔陽高照,盡數落在婦人臉上,顯得格外柔和。她撫了撫隆起的腰身,靦腆一笑,神情極是祥和。
沉央站在巷道口一株樹下,見了這婦人的笑容,轉身便要走。興許是心有所感,也許是陰差陽錯,那婦人本由小婢扶著正要下車,突然回眸,向他看來。
一看之下,婦人怔住。
沉央也是一怔,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與他曾有婚姻的薛穎真。時隔四年,不想竟是如此相見。
“沉,沉……”
“娘子。”
這時,府中走出一人,來到馬車旁,看著薛穎真滿臉笑意。沉央忙即避在樹後,定眼看去,只見這人生得十分俊朗,看向薛穎真的目光滿懷愛意,極是寵溺。薛穎真從車上走下來,他忙即扶著,深怕她磕著一點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