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他是晚輩,怎可當你的禮?”程玉瓏忽道。
“既如此,李老三便託大了。”
李隆基哈哈一笑,環眼看向眾人,團團一禮,笑道:“本是老李家的家事,勞煩各位江湖上的朋友了。”說著,看向李豫道:“既是家事,何需如此大的陣仗,你莽撞了。”
李豫心思百轉,冷汗涔涔而下。不待他說話,李隆基又道:“倒是讓各位朋友笑話了,李老三已在外面備了薄席,還請諸位移駕。外面雖無良辰美景,倒也算得上月白風清,還望諸位朋友不要嫌棄。”
說完,快步即往外面走去,走到半途,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沉央笑道:“紫閣山可是還有一位女法師?名叫,名叫盈兒?”
“盈兒?”沉央聽得大吃一驚,當即扣了一張空白符紙在手。
李隆基笑道:“李老三有位娘子,最是羨慕叱吒風雲的女遊俠,女法師,女劍客。當年更是拜公孫大娘為師,從公孫大娘習劍,奈何資質愚鈍,登不得大雅之堂。今日,她在洛陽街上突遇一位女法師,那女法師身具大法,點石成金,指物為瓜,好生了得。她與那位女法師一見如故,如今她們正在外面聽曲看戲。聽那位女法師說,她叫盈兒,來自紫閣山。”
一聽盈兒落在李隆基手裡,沉央心頭大亂。這時,一個細若蚊蟲的聲音鑽入耳朵:“盈兒妹妹在洛陽街頭看雜戲,她看得不盡興,便與白靜虛一道表演雜戲與人看。誰知,恰好遇上那貴妃娘娘楊玉環。也不知怎的,便被楊玉環誆到了洛陽宮裡,如今正與楊玉環在外面看戲聽曲呢。”
是夏川櫻子的聲音。沉央思緒大亂,天下萬事,有其利必有其弊,他有紫閣派做背後靠山,不懼任何人冤枉他,但也不得不被紫閣山所累,何況那人是盈兒。
盈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便是殺了李隆基又有何用,必將追悔終生。
思來想去,沉央只覺手腳冰涼,背心發寒。
“走吧。”
一個聲音輕輕道。沉央惶然看去,見是程玉瓏,而李隆基等人早已離去,便連那些士兵也走得乾乾淨淨,偌大的地底洞府只有他與程玉瓏二人。淨海大法師與心空小和尚的屍身也不見了,想來是被晦明和尚帶走。
程玉瓏見他失魂落魄,知道他心頭害怕得緊了,想了一想,輕聲道:“外祖父今日不是天子,而是李三郎,定不會為難盈兒。也,也不會為難你。”
“那,那他為何要捉盈兒?”沉央急道。
程玉瓏看了他一眼,嘆道:“這裡畢竟是天家禁地,晦明禪師等人是李豫邀來,自有李豫約束。但你不同,外祖父知道,沒人約束得了你。你既在此,盈兒又正好在他手中,他自然便要扣下盈兒,令你不得不有所顧忌。”
沉央猛然大驚,急急看她:“你,你都知道啦?”
“我怎能不知?”
程玉瓏淡然道:“父親與孃親雖是絕口不提,但是外祖父並未瞞我,早在四年前,他便對我說,縱論天下,若是有人要殺他,而他也該死在那人手上。那人必是我夫君。”
“那,那……”沉央冷汗直下。
程玉瓏定定看著他,輕聲道:“下山之時,師傅便對玉瓏說,玉瓏這一生,必將因,因情而累,怕是成不了仙,得不了道。”那個‘情’字,她說得極低極低。
沉央茫然,過了好一會,才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程玉瓏輕輕一顫,淡淡道:“你若不殺他,他自不會殺你。”
沉央道:“我當殺他,他當殺我。”說完,提著劍快步疾走,走得甚急,步履竟有些倉皇。
“沉央。”
身後響起一聲呼喚。沉央一怔,回過頭來,朝著程玉瓏一禮,轉身就走。程玉瓏想說甚麼,終是沒說,等他走遠了,看著自己的影子,喃喃自語:“世人都說,天下萬物,唯有情字難破。程玉瓏,程玉瓏,你因何而喜,又因何而憂?”
“仙嗡,仙嗡……”
正在這時,遠遠響起幾縷琴音。琴聲悠悠,如葦似絮,牽得人愁腸百結。程玉瓏緩緩轉身,朝著聲音來處掠去,身形快到極致,猶若一道淡綠青煙。
地底有河流,水聲潺潺。
拂琴人坐在河邊,戴著斗笠,一襲紫衣。遠處,有條影子或明或暗,時而濃烈,時而虛無。
程玉龍落在河邊,說道:“廣陵止息,果然是你。”
拂琴人道:“既然知道是我,你還敢來?”
程玉瓏看著那條虛虛實實的影子,淡然道:“程玉瓏既然來得,自也去得。”
“是啊,縱論天下,又有甚麼地方,是仙子不敢去的?”拂琴人嘆道。
“程玉瓏不是甚麼仙子。”程玉瓏道。
琴聲不停,伴著流水聲遙遙而遠,許是琴聲歡快,一條魚兒聽得興起,從水中竄起。拂琴人揚起手來,捉住魚兒,放在身旁草蔞裡,那草蔞裡已有兩條魚兒,搖頭擺尾,活崩亂跳。
拂琴人道:“不論你是不是仙子,說起來,我都該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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