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雖沒看李華陽,卻知她定然是在看自己,暗歎一口氣。這時,忽聽一個聲音輕輕道:“你便是這般莽撞,險些中了別人的計。”
沉央心頭一凜,側眼看去,便見程玉瓏正在看他。程玉瓏目光清澈如水,照著他的影子,他心頭一慌,眼神即有些躲閃,訕訕道:“若是賊人一心算計我,我又怎能避得過?”
“你本領高強,自然是不避得。”程玉瓏淡淡道。
沉央聽她話裡有話,心下更慌,也不知為何,與程玉瓏站在一起,他只覺渾身極不自在,直想扭頭飛走,也不敢看她,突然說道:“淨海大法師不是我殺的,晦明禪師與薛暮容極是可疑。”
程玉瓏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別人若是信你,那薛暮容與晦明禪師便是可疑。若是信他們,那你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那你是信我還是信他們?”沉央脫口道。
“噗嗤……”
身旁突然響起一聲輕笑。沉央愣愣看去,是煙色羅在笑他。
程玉瓏眉頭微皺,也不知是在惱煙色羅輕笑,還是在惱沉央問得太愚蠢,她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沉央心下極暖,朝她看去,但見程玉瓏側顏極美,肌膚瑩光如玉,睫毛又長又密,輕輕眨了兩下。他心頭不由一蕩。
程玉瓏輕聲道:“莫論如何,你只說真相便是。切莫動怒,也莫與人爭辨。”
沉央道:“我也不知真相,有人盜走了紫閣山玉牌,將淨海大法師騙來。陸知鶴是天地盟中人,我與他戰了一場,來晚一步,這洞中有條血影,可化身為麒麟,只是暴戾無端,淨海大法師多半便是被其所殺。”
“麒麟?”
程玉瓏想了一想,說道:“那不是麒麟而是地煞,當年,武則天為了偷天換日,長生不死,便蒐羅天下,終教她尋得火麒麟。她殺了火麒麟,埋在地下,養作地煞,意圖竊取伏牛山中龍脈。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不知是替她佈陣那人修為不夠,還是故意讓了三分,她終究未能長生不死,也不能千秋萬代。”
“當真可以長生不死?”沉央驚道。
程玉瓏看了他一眼,淡然道:“雖說天大地大,但是誰又能真正做到長生不死?便是真有神仙與天人,那也有五衰之時。你記住,日後莫論別人說甚麼,你只說你看到的,聽到的,別的一概不認,也不爭辨。”
沉央道:“我若不爭辨,那豈不是讓奸人得逞?”
“噗嗤……”煙色羅又是一聲輕笑。
程玉瓏眉頭輕輕一皺,看了一眼煙色羅。
煙色羅扭過頭去,忍住笑。
程玉瓏輕聲道:“你早已不是獨自一人,你有紫閣山,也有天下聲名與同道好友。你不爭辨,自然有人為你爭辨。你氣候已成,誰又敢喊打喊殺?況且,是邪是惡,總會顯出端倪,你又何需與邪惡之人爭辨?”
“何需與邪惡之人爭辨?”
沉央恍然大悟,他早已今非昔比,更與老道士不同,老道士修為雖是高強,但並無正氣聲名,更沒幾個至交好友,面對詰難與誣陷,自然是毫無招架之力,任人宰割。然而再看他,背靠浩然紫閣山,同道好友遍及天下,朝中也有長孫熙月等人,何況身旁還有玉清傳人。
他若不是自行認罪,誰又敢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說來說去,不外乎是看天下人信誰。
“吾道一以貫之。”沉央忽然說道。
程玉瓏微微一笑:“稍後,你的好友便會來了。”
沉央心頭瞭然,李隆基要來,那來得好友自然便是長孫熙月等人,突然又想起一事,驚道:“薛暮容若是天地盟的人,那,那我師傅……”
“難。”程玉瓏輕輕一嘆:“老道爺與漠北妖道確是同胞兄弟。”
沉央心頭一痛,那張鳳閣與老道士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說不是兄弟,誰又會信?他一心想要替師傅洗清冤屈,但這卻是永遠也繞不過去的坎。
漠北妖道越是猖狂,正道中人愈發恨烏及屋。想要替老道士洗盡冤屈,談何容易?
只不過,這倒底是他畢生念想,當下便看著對面那一群人,說道:“終有一日,沉央定會讓天下人都睜開眼睛,看看我師傅是不是妖道。”
“老道爺定不是妖道。”程玉瓏轉眼看他。
沉央向程玉瓏看去,只見伊人眸光如水,眼底微波盪漾,他心下又是一蕩,只覺歡喜無比,又覺忐忑難安,裂了裂嘴,好不容易笑了一下:“多謝你啦。”
“你不恨我,便好了。”程玉瓏微微低頭。
沉央道:“我從來也未恨過你。”
程玉瓏輕聲道:“也不要恨我孃親與父親,她,她們終歸生我養我……”身子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