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高懸,山裡一派安靜。回到紫閣山,沉央神清氣爽,行了一會功,又揣摩了一會符法與劍法,便走到窗前往外看去。遠處是那懸筆孤峰,冷月照下,浮雲繚繞,懸筆孤峰一半顯於月光下,一半藏於遊雲中。
院子裡響起盈兒得聲音,小丫頭正在教訓那白猿。白猿低了頭,時不時吱上兩聲。白靜虛則在一旁練劍,劍光森寒,劍氣如龍嘯。阿里婭跪在月光下,喃喃自語,想來又是在向那真神安拉祈禱。這女子極是虔誠,每逢早晚必然禱告。
沉央心頭安然如水,十五年來,他不是與師傅寄人籬下,便是與盈兒浪蕩江湖,直到如今方才安定下來。仰頭看著天下星辰,不由得心想,若是天上真有神仙,師傅興許也在其中,卻不知是哪一顆星辰呢?
師傅,沉央有山頭啦,再也不是無根飄零。師傅不要擔心沉央,只管在天上看著。師傅本領高強,一生不弱於人,沉央自也不可丟了師傅顏面,定然好生傳授師傅之道,讓世人都看看,師傅不是甚麼妖道。
想著想著,不禁淚水溢眶。
這一年來,與他而言實是風雲激變。先是中了丹毒,性命倏關,每日受那邪氣折磨。再來便是茅山突變,相依為命的師傅突然成了人人喊殺得妖道,他也是妖道之徒,原本溫柔善良的薛小娘子竟也成了仇人。
一路往長安,又被徐知明追殺,被上官正亭拿來當棄子。好在天可憐見,這些痛苦磨難通通未能將他折服。如今眼看便將剖開烏雲見晴日,他怎能不傷懷?
正自感傷,突見一隻蝴蝶遠遠飛來。那蝴蝶極是靈動,在月夜下左繞右轉,不多時便來到沉央窗前。蝴蝶撲騰著翅膀,嗖地一下扎向他鼻尖,將至鼻尖時,又猛然後退,上下翻飛。
沉央心頭一動,即向院外看去,院外空無一人。側耳一聽,隔壁屋子裡響起盈兒磨牙聲,小丫頭興許是在說夢話,嘰哩咕嚕含混不清。另外一處屋子裡,阿里婭呼吸綿長。
左右廂房裡則是陣陣打憨聲,那裡住著莫虛有等人。白猿又被吊了起來,這回卻沒吊在牆上,而是吊在屋樑上,風一吹來,白乎乎一團,隨風搖曳。在它身旁飄著一盞燈兒,忽上忽下,突地掉在地上,淡淡綠光即滅。
眾人俱已入睡,便連猿鬼也不例外。
蝴蝶撲了兩下翅膀,突然調頭疾飛。
沉央當即追去。
屋脊綿延如峰,沉央在屋脊上飛奔,不多時便已出得殿群。蝴蝶直奔那懸筆孤峰而去,沉央緊追不捨。
來到峰下,突聽峰上隱隱響起打鬥聲。懸筆孤峰高有百丈,又無借力之物,沉央自忖上去不得。這時,那打鬥聲越來越激烈,沉央心下一橫,猛吸一口氣,朝峰頂縱去。
一躍五六丈,力將盡時,貫氣於劍,一劍插入峭壁,下墜之勢頓減。抽劍而出,一掌拍去,借力而起。如斯往復,十數個來回已至半腰。打鬥聲愈發激烈,沉央抽出劍,一個鷂子翻身落在峰頂。
“哈哈,臭小子,你總算來啦。”
忽聞頭上響起大笑聲。沉央抬頭看去,便見兩團影子飛在頭頂,一團黑一團白,二者交融在一起,迅捷無比,分不出彼此。驀然,方才那聲音大笑道:“金剛三藏,若不拿出真本領,你可傷不了老子。”
“阿彌陀佛,我為何要傷你?”一個聲音淡淡道。
“無量天尊,你不傷老子,老子偏要傷你。”粗豪聲音道。
沉央大吃一驚,他聽聲辨人,粗豪聲音當是那駝揹人,淡漠聲音自然便是金剛三藏大法師,這二人怎地鬥了起來?
鬥得一陣,二人難分高下,便見那團黑影猛然一掌逼開白影,突然一劍向沉央刺來,叫道:“金剛三藏,你看老子不起,老子便殺了他。”
沉央萬萬沒有料到馱揹人竟會對他痛下殺手。
一劍刺來,沉央避無可避,眼見便要命喪。“阿彌陀佛,不可殺他。”一物電射而來,正正擊在駝揹人劍上,打得他劍勢一歪,劍氣瘋湧,將沉央身後那塊大石頭摧作齏粉。
“你說不殺便不殺?老子偏要殺。”
黑影哈哈大笑,又是一劍朝沉央斬去,看其架式,恨不得一劍把沉央斬作粉碎。“阿彌陀佛,你殺他,便是殺我。”白影仍是淡淡說道,手下可不停,一道紫金光芒驟射,卻非攔向劍氣,而是直奔黑影胸口。
“哈哈哈,早些拿出看家本領嘛,這樣才鬥得痛快。”
黑影大笑,從懷中掏出一物,迎面一攔。那物蕩起光芒如水,頓時便將來勢洶洶的紫金光芒擋住。
白影聲音微驚:“滄海珠,你怎會有滄海珠?”憑空而立,年約二十來歲,光頭,髮長及腰,渾身上下卻不著寸縷,正是那金剛三藏大法師。
黑影舉著滄海珠笑道:“便是滄海珠,老子在路上撿得。如何,可還敵得過你那金剛杵?”
沉央定眼看去,這人戴著猙獰面具,背後高高隆起,正是那馱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