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咒術,會不會與想害姑爺那惡人是一夥的?”盈兒問道,想起了昨夜那具草人。
沉央搖了搖頭,他雖不通咒術,卻知御蠱與御鬼同源別枝,俱是傳自上古巫咒,道雖一致,所施之法卻是大相徑庭。巫咒旁門雜類極多,十之八九皆已失傳,世人無知,常與妖魔鬼怪混為一談,若非老道士所留巫邪圖鑑,他也斷然識其不得。
“我雖不知它是否便是那金絲雀蘭,但卻知曉它另有一個名字,叫太上忘情。師傅常說,人食五穀雜糧得七情六慾,七情六慾又起諸幻諸劫,其中又以那情劫最是惑人,若為人中仙,得煉心通明境,有情而無累,念情而不殤,當合自然道。這太上忘情蠱雖是蠱毒,卻由情慾牽動,那位兄嫂想必是個有情之人。”
盈兒似懂非懂,點頭道:“那些光頭們常說,拋卻三千煩惱絲,入得極樂大逍遙。盈兒卻覺還是老道爺說得對,肚子餓了就得吃飯,若是為了得那甚麼大逍遙,連飯也不吃了,斷情絕情,忘恩負義,那怎成?那位兄嫂頭髮那般長,盈兒看哪,這是深情得很哪,只是這個膽小鬼卻是個負心人。”說著,瞪了地上那人一眼。
沉央搖頭笑道:“大道至簡,殊途同源,真正的佛佗,卻是不剔頭。”
盈兒道:“是呢,觀世音菩薩都沒剔頭。”
沉央微微一笑,解下百納囊,從內中取了一個小瓶子,這是以往盈兒用來盛放作料的瓶子,他將裡面的殘餘作料盡數倒出,朝著花盆曲指一彈,花粉蠱毒急揚而起,朝他撲來。沉央拿著瓶子急急一陣抖動,將蠱毒盡數納入瓶中。
“姑爺,這是害人的物事,你拿它做甚?”盈兒驚道。
“這太上忘情極是罕見,生於絕寒之地,培於雪山之顛。越是厲害的蠱咒,越是得遵循陰陽五行。陰陽幻化,五行流轉,一物降一物,它脫胎於花中,制它之物也是這花。”
沉央把瓶子擰得死緊,揣入懷中,提起劍來,一劍刺向花盆。“唉喲!”地上那人大吃一驚,想攔已是不及,沉央一劍刺入,收劍而回,劍尖上已多一物,狀似一粒雞子,色呈大紅。沉央提著劍快步來到婦人屋中,此時那婦人已是有氣無力,渾身汗透,叫聲嘶啞。見沉央進來,她張大著嘴巴,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只發出呃呃嘶喊。
“兄嫂,且忍耐些。”
沉央提劍走到床前,地上黑髮四散而開,極是畏懼那劍上之物。“孩……孩子……”那婦人突地嘶喊起來,沉央聽之不清,又見她氣若游絲,再不敢耽擱,當即並起二指抵在她膻中穴處,渡氣與她,同時提起劍來,猛地一抖,劍上那物即落婦人嘴中。
誰知,婦人卻拼命搖頭,用舌頭抵住那物。
沉央柔聲道:“兄嫂勿驚,這不是毒,而是解毒之物。”,那婦人仍是不住搖頭,眼淚嘩嘩直流。沉央眉頭大皺,卻無它法,人若不惜命,徒奈何哉?便在這時,猛聽一聲哭叫“哇啊!”,隨即聲音減弱,若有還無。
“姑爺,她生了,她生了。”盈兒突地叫起來。
沉央大吃一驚,搶到床尾一看,果見床尾鮮血淋漓,方才因被黑髮遮擋,是以並未看見。“娘子,娘子!”這時,那男人奔進屋來,搶到床尾抱起一個血肉模糊的嬰兒,拍了兩下,那嬰兒哭聲更弱。沉央定眼一看,心頭一沉,這是個早產兒,巴掌大小,渾身烏青,眼見不得活。
“孩子,孩子……”婦人喚道,舌頭抵物囫圇不清。
“兄嫂,孩子無恙。”
這回,沉央卻是聽清了,猛地一把將那男人推出,以免婦人看見,再度搶到床前,抵住婦人膻中穴,徐徐渡氣。婦人心頭一鬆,弱弱一笑,吞下那物。
那物方一入肚,婦人便劇烈顫抖起來,渾身不住痙攣,面色猙獰,顯是極其痛苦。
沉央渡氣引流,滿頭大汗,足足半刻鐘,婦人漸而不再動彈。盈兒大驚,一探鼻息卻長舒一口氣。
婦人滿頭黑髮紛紛斷落在地,逐漸枯萎,轉而化煙,地上血跡縱橫。
沉央與盈兒站在血泊之中,沉央又命盈兒與婦人吃了一粒清風玉露丸,待婦人臉上血色漸增,氣息平穩,他方撤手,長長喘得一口氣。
突然,懷中小瓶急劇震盪起來。險些一屍兩命,沉央心頭怒極,閃出屋外,縱身上了房頂,運目四看。層層屋脊綿鋪而開,也不知那人藏在何處。這時,懷中小瓶震盪得愈發猛烈,他忽地盯住一處,正要掠去。
“姑爺,姑爺!”盈兒在房下直喚。
與此同時,懷中小瓶不再動盪,時機轉瞬即逝,沉央無奈,只得跳將下來。盈兒哭道:“姑爺,孩子,孩子死了。”沉央黑沉著臉,點了點頭,心想,那兄嫂不顧自身性命,也要保全孩兒,可是正因如此,情動牽蠱,那嬰兒想要活命卻是萬難。
一時茫然。
過了一會,沉央復入屋中,細細檢視了一番,見那婦人睡得安穩,嘴邊還凝著一縷笑容,心下更是不忍,當即又交待了那男人幾句。那男人抱著個死嬰失魂落魄,沉央說甚麼,他都點頭,也不知聽了幾句。沉央心頭沉重,長嘆一口氣,出得院子。院外圍觀人群見得法師出來,紛紛避在兩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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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兒慢了沉央一步,待出來時,手裡拿著個錢囊:“姑爺,那負心人給了賞錢,有四十兩呢。只是,咱們的清風玉露丸也只有兩粒了。”
“四十兩?”
沉央搖了搖頭,心裡頗是不忿,倒不是因為錢多錢少,而是那男人當真貪財忘情,只念自家孩兒,卻忘結髮恩義,便連這症金也只是一盆金絲雀蘭的價錢。便是這四十兩,也是他信口胡謅。如斯人物,可憐復可恨。
盈兒見姑爺悶頭疾走,她冰雪聰明,知曉姑爺心頭不樂,忽地問道:“姑爺,這是要去哪呢?”
沉央左右看了看,不知不覺已然走到永樂坊,隨口便道:“回監典司。”
“回監典司?姑爺,咱們不去楊府了麼?”盈兒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