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
盈兒怒喝,她正被姑爺摟著腰,抓著手腕呢,姑爺氣息如海,拂在她的脖子上,脖子極癢,一顆小心臟撲嗵撲嗵跳個不停,男女情愛她自是不懂,但這般耳髻廝磨卻是讓她既是羞澀又是歡喜,渾身直抖,只盼太陽永遠也不要升起,就此天長地久。突然被人打擾,她焉能不惱?
外面的人不說話。盈兒氣沖沖奔到房門口,抓住門把猛地一拉。外面那人背抵著房門,仰天便倒,險些把她壓個正著。盈兒大怒,提腳就是一踹,罵道:“哪來的賊人,深更半夜敲甚麼門!唉喲,死酒鬼?”
“老爺!”
那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盈兒與沉央卻是大驚。沉央搶上去一看,這人正是李白,只見他一身白衣被血盡染,肩上、腿上、胸口上盡是傷口,此時血水已凝,朵朵血花已呈深紫色,看上去駭目驚心。沉央趕緊把他抱起來,放到床上,與他吃了一粒清風玉露丸。
“姑爺,我去打水。”
盈兒轉身朝屋外奔去,將將奔出,掌櫃的已來,端著一大盆熱水,兩名小廝捧著一摞傷布,幾瓶金創藥。
掌櫃的道:“這位大俠說是二位法師的朋友,傷得著實重,可要小老兒去請醫生?唉喲,今日張金創外出探親訪友了,鎮上就他一個醫生,這可如何是好?”
“我家姑爺便是醫生。”盈兒接過各式物什,碰地一下關了門。
服下了清風玉露丸,李白臉色微緩,血色慢慢回覆,沉央解開他衣衫,只見他胸口有一道傷口極其駭人,直直從左肩拉到右腰,好在並未傷及內腹,其餘地方也各有傷痕,大大小小難以盡數。當下便與盈兒一道,清洗傷口,灑下金創藥,細心包紮。
“一,二,三,四……”
盈兒一邊包紮,一邊數著數。沉央知她是在數李白身上之傷,心頭愈發沉重,這許多的傷口,也不知他經歷了怎生一番惡戰。
直至天明,二人才包紮完畢。待到第二日午時,李白方才甦醒,一醒來便叫:“酒,酒酒!”
盈兒皺眉道:“眼睛還沒睜開,怎地就要酒,不要命了麼?”
“我去拿酒!”
沉央轉身衝出屋子,直奔大堂,見櫃檯內擺著一排酒,徑自取了一罈,掌櫃的也不敢攔他。回到屋中,沉央扶起李白,端起酒碗,徐徐與他飲下。李白雙眼緊閉,喉頭直滾,突然一把搶過酒碗,一口飲盡,然後把碗一伸。
盈兒抱起酒罈,與他注了一碗。李白舉起碗又是一口飲盡,直直喝了八碗,酒罈已空。“好酒,好酒!”李白喘著酒氣,連連讚道,突地一下睜開眼來,精光四射。見他睜眼,沉央與盈兒齊齊松得一口氣,這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可是徐知明?”沉央聲音極沉。
李白裂角一笑,卻不說話,過了半晌方道:“但且寬心,自此而後,一路北去,再無賊人。”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李白傷得極重,主僕三人在楓林鎮待了大半月,他才勉強可以下地行走。方一落地,他便要沉央起程去長安。沉央唯恐牽動他傷勢,他卻笑道,你家老爺是嫡仙人,區區小傷豈能奈何得了我?沉央無奈,只得讓他騎了黑馬,牽馬緩行。
一路往北,果無賊人,想來是讓李白殺破了膽。
李白已知那夜楓林鎮上之事,他揣摩半天,說道:“昔年,我也曾聽邙山有妖魔鬼怪四人,只是這四人向來深居簡出,極少外出行惡,故不曾去除得。那邙山自古便是帝王之冢,你說那妖人之首名叫獨孤勿庸,這人怕是個鬼物。獨孤一姓,其源有三,一乃漢光武大帝后裔,一乃北魏鮮卑孤渾部,一乃北魏宇文氏帳下有功漢將。我斷這獨孤勿庸定屬孤渾部,南北朝時,獨孤一氏極盛而榮,方才配葬邙山。”
沉央道:“天下可有一法,殺人之後便化身成被殺之人模樣,便是親近之人也辨不出真偽。”
李白皺眉想了一陣,說道:“這是奪舍,興於南北朝,亡於隋唐。南北朝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猶其是大江以北,哀鴻遍野,道壘白骨,便有妖道邪僧見人命如草,取之實易。遂興一法,強行奪人神魂,竊而居之,以延年壽。此舉實幹天和,便是畜牲也不容。到得隋唐之時,天下拔亂反正,盡掃歪風邪氣,這奪舍一法由此而絕。那獨孤勿庸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違,終有一日,李白定會取他項上人頭!”
沉央心頭一凜,又問:“那天下可有一法,不殺其人,化身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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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殺其人,化身其人?”李白騎在馬上想了一會,搖頭道:“幻術,幻術源於河圖洛書之奇門遁甲,鬼谷子真君極擅此道,不過奇門遁甲真法早已失傳,當今之幻術,只得其皮毛爾,幻得其皮,難幻其神,上不得大雅之堂,有道之人自可一眼而辨。”
沉央心頭亂跳,暗忖,薛復禮與薛小娘子都是世俗之人,若是有人以幻術化作師傅模樣,他們也辨不出來。只是,只是師傅為何要自認呢?
這時,李白忽道:“你說那小娘子足不出戶,只以寒光殺賊,此事可真?”
沉央點頭道:“是。”
“呼……”
李白長喘一口氣,眉目極是嚴肅,緩緩說道:“劍乃百兵之君,天下劍道共計有三,其一,以氣御劍,大成之時,剖風裂雲不在話下。其二,以神御劍,大成之時,陰陽流轉,身劍合一,劍即乃人,人即乃劍,劍又非人,人又非劍,提劍即乃山,縱劍即如海。其三,以魂御劍,大成之時,劍即是人,人即是劍,一劍破萬法,至剛至強,轉陰化柔,莫可抵擋。”
沉央道:“沉央恩人便是第三種?”
李白沉聲道:“是,若她已至大成境,那寒光即是一把劍,也是她,劍與魂合,再無彼此。不過,若真是如此,那邙山一窟鬼早已亡於她劍下,豈能逃走?”說到這裡,突然看著沉央,挑眉道:“你說她極美,怎生一個美法?”
沉央愕然,酒鬼話轉得太快,前一刻還一本正經談論天下劍道,下一刻卻問得這般唐突,你叫他如何接話?
“是,極美極美,掌櫃的說比凌波仙子還美,姑爺也說美得不可方物。”
盈兒突然插口道,書僮與老爺對話,小丫頭一直在旁聽著,她早想插上兩句,奈何對那些劍道啊,神神鬼鬼啊,她通通不懂,好不容易等到有她懂的,豈能不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