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照下,這人身形既瘦且長,年約五十上下,面色極白,眉毛極長,拖曳於臉頰兩側,看上去長眉飄飄頗是和善,誰又能想到他竟然說殺就殺,陰狠至斯。
這時,他轉過身來,又負了雙手,笑道:“小娃兒,你的符咒很是不賴啊。”
沉央道:“你便是甚麼王盤山清虛洞的烈陽真人麼?”
“烈陽真人?哈哈哈,烈陽老道是我,我卻不是烈陽老道。”那人笑道,笑聲如桀,又尖又難聽。
沉央心頭直如擂鼓,昔日在茅山,趙東陽曾說老道士把王盤山殺得雞犬不留,既是如此,那這烈陽真人怎地還活著?
那人又道:“小娃兒很合我意,可願拜我為師?”
沉央心想,我先與你虛以委蛇,以好探聽我所不知之事,便道:“你想做我師傅?”
“正是。”那人裂嘴一笑,自以為溫和,看上去卻極是滲人。
沉央道:“拜你為師本無不可,只是沉央向來不拜來歷不明之人。況且你已經打死了一個徒兒,我怎知他日下場?”
那人怔了一下,繼而哈哈笑道:“罷罷罷,這便與你說個明白。小娃兒聽仔細了,那烈陽老道被我吃了,就在我的肚子裡,如今與我一體共生,是以烈陽老道是我,某家卻不是烈陽老道。姓趙的小子把我當成烈陽老道,那是他自己眼瞎,豈能怪得某家?便是今日不殺他,遲早一日送他歸西。你是某家親挑的徒兒,繼承我衣缽,怎會與他下場一般!”
沉央眉頭大皺,他聽得亂七八糟,如墜雲霧,但知這人定非好人,更知烈陽真人果然不是師傅所殺,而是眼前之人所為,只是不知趙東陽怎會認錯了人。
一想到認錯,他心頭便是一跳,莫非,莫非薛小娘子也是認錯了,把別人當成了我師傅?
“嘻嘻,獨孤老大,你這般說,那小娃兒豈能聽得懂?你為何不與他直說來,你就是咱們邙山一窟鬼的老大哥,獨孤勿庸獨孤老大。”
一個聲音嬌笑道。沉央尋聲看去,只見月夜下遠遠奔來一人,腳尖在屋簷上一點,一飛沖天,徐徐落下。
落地時方才看得清楚,是個年輕女子,身穿紅衣,體態妖嬈,指甲留得奇長。她撫著臉頰笑道:“小娃兒,我就是你二師叔,還不快過來拜見。”見沉央不為所動,她指著地上趙東陽屍身,格格一笑:“喲喲喲,莫非你與這小色鬼一般,嫌我們邙山一窟鬼名氣不夠大,非得甚麼王盤山、綠盤山才肯乖乖聽話?”
“讓我一口吃了他!”
就在此時,沉央陡覺背心一寒,反手一劍刺向身後卻刺了個空,扭頭一看,只見頭頂一黯,一個怪物飛在天上,遮閉了月光。那怪物長著碩大一顆腦袋,裂著血盆大巨,突地一口咬下。
“住手!”
“姑爺!”
眼見沉央就要被一口吞下,二人齊聲叫道,其中一人自然是趴在窗戶上心急如焚的盈兒,另一人則是那獨孤勿庸,就見他揮手一揚,一物脫手而飛,來到那大怪物上方猛然一蕩,大怪物被打得倒翻如滾,碰地墜在地上。
沉央看得分明,獨孤勿庸打得竟也是一張符紙。那大怪物落在地上,並未受傷,急急一陣搖頭擺腦,化作人身,只是未能化得齊整,下半身是人,肩上卻頂著一顆怪頭。仔細一瞅,那怪頭長著一對大如銅鈴的眼睛,嘴角有兩根長鬚,似魚非魚,似蛙似蛙,正是一個四不象。
“大膽妖怪,休傷我姑爺!”
盈兒大急特急,爬上窗戶,提著燈兒,閉著眼睛跳了下來。落地時,突然一條人影竄起,一把摟住她抱起就飛。“盈兒!”沉央大吃一驚,來不及多想,揚手打出一張清明定神咒。那人哈哈一笑,伸出兩根手指頭一剪,竟把符咒剪作兩片,微一搖身,竄到屋頂。
“天雷殷殷,地雷昏昏,杳杳冥冥,如是我名,去!”
盈兒被擒,沉央神志頓失,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劍來又打一張元陽乾罡雷符。誰知那人身法奇快,猛然一晃,元陽乾罡雷符當即打偏,天雷降下,倒把屋旁一株人腿粗細的紅楓劈得稀爛。
紅衣女子笑道:“喲,好狠心的小郎君,不顧你家小丫頭性命了麼?”
沉央一怔,本已揚起的手當即放下。
那人抱起盈兒在屋頂急急一陣飛奔,突地竄到一株參天古楓上,兩腳勾住一截樹丫,雙手抓著盈兒胳膊倒垂而下,並且朝著沉央做了個鬼臉。小丫頭這才回過神來,勃然大怒,二話不說,抱起八景燈反手就是一砸。
“碰”地一聲巨響。
那人“唉喲”一聲,竟被砸得頭破血流,眼冒金星,頓時勾不住,朝下就栽。二人落下樹來,方一觸地,盈兒便從那人身上一咕嚕爬將起來,狠狠踢了他一腳,提起燈兒朝著沉央就奔,邊奔邊叫:“姑爺,姑爺……”
“小妹妹去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