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那妖怪張開血盆巨口,眼見便要將小法師一口吞下,值此千均一發之際,小法師叫道:‘兀那妖怪,休得猖狂,且吃我一符!’,一符打出,直奔妖怪巨口,那妖怪端的了得,搖起尾巴一甩,竟將神符拍飛,揚起磨盤巨爪,罩著小法師當頭打下。”
“唉喲,可有打著?”
“定然打著了,如若不然,那偌大的樓船怎會說翻就翻?”
“定然沒打著,若是打著了,那妖怪豈不來禍害一番?”
醉仙樓內熱鬧非凡,原本用來跳胡璇舞的戲臺上坐著一名說書人,堂中酒客依舊,只是談論的再不是那美酒與美人,而是前兩日巨船沉江之事。此時,說書人笑眯眯的聽著眾酒客議論,爭論越是激烈,賞錢自然也就越多。
“諸位,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驚堂木一拍,說書人離臺而去。一干酒客惱怒不已,當即便有那略知一二者跳上戲臺,只是他言辭不及說書人,說得前言不對後語,很快便被人哄下臺。
“姑爺,他們說得都不對,若是盈兒去說,定比那白鬍子老頭說得好。”
醉仙樓後門植著一排翠竹,盈兒提著燈兒,邊走邊數落那說書人。沉央揹著百納囊,走在她身旁。
這兩日,小丫頭也是那說書人的常客,只是她向來只聽故事,從來不給賞錢,反倒極是羨慕說書人只消把那驚堂木一拍,胡說八道一通,財源就會滾滾來。她心想,那可都是真金白銀啊,最差也是幾十枚銅錢,我若有得那般本事,姑爺也就不用給人做書僮了。
二人走出竹林,醉仙樓的小廝牽著馬早已等侯多時。沉央走上去牽了馬,朝渡口而去。瘦馬依舊乾瘦如柴,只是渾身上下洗得乾乾淨淨,便是那馬尾也被修整了一番,看上去黑黝黝地,極是精神。
這畜牲見了沉央很是歡喜,不住拿馬臉去噌沉央胸膛。沉央扯了一把竹葉給它,它竟然嚼得搖頭擺腦。
“呸,死皮賴臉的馬,真不挑嘴!”
盈兒罵道,抬掌就打,她身材嬌小,本想打馬屁股,不料卻一巴掌拍在馬腿上,瘦馬一甩馬尾,啪的一下抽在她肩膀上。“好哇,連你也欺負我!”盈兒嘴巴一撅,雖不甚疼,但卻無比委屈。
沉央笑道:“你若不打它,它又怎會欺負你?”
盈兒氣咻咻地道:“死皮賴臉的人騎死皮賴臉的馬!姑爺,你說他當真是那,那嫡仙人李太白麼,怎地如此小氣?姑爺替他救人,險些連命都丟了,他不知感恩也就罷了,還,還讓姑爺做他書僮。哼哼,我家姑爺怎能做他人書僮?”
沉央道:“書僮也不錯,至少一日三餐管飽。”
“都怪盈兒沒用。”
此去長安,關山萬里,她們還在江南道打轉呢。一想到前路茫茫,身無分文的小丫頭頓時氣餒,只是她心中倒底不忿,想了一會又道:“姑爺,我看他定然是假冒的,你看他連書都沒有,怎會是甚大詩人?糟啦,我們定是被他騙啦!”
沉央搖頭道:“乾坤山海盡藏於胸,這才是真英雄,真豪傑。”
“哦。”盈兒哦了一聲,再不說話,其實她心頭自知,別的不說,只看醉仙樓把那酒鬼當仙人一般供著,唯恐慢怠一點半點,便知酒鬼絕非常人。
二人來到碼頭,沉央牽著馬四處一尋,不見李白,唯見人來人往,舟船排江。一大早,那嫡仙人喝得醉熏熏回來,泡了個澡,又去與人喝酒,且命沉央牽馬來侯,說是今日便要起程去長安,誰知此時卻不見人。
等了一會,盈兒掂起腳尖東張西望,忽然說道:“姑爺,那裡有個馬市呢。”
沉央扭頭看去,這碼頭極大,沿江排滿舟船,東邊有片柳樹林,林子裡有人正在交易馬匹。盈兒提著燈兒,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瘦馬,眼兒一彎,笑道:“姑爺,他若是不來,我們也不怕,把這馬拿去賣了,想來也值幾兩銀子。待過了江,我便讓小白去弄些野食來,不做書僮,咱們一樣能到長安。”
“希律侓!”廋馬長嘶,向後急退,似乎聽懂了盈兒要賣它。
“呸,再叫,再叫,把你殺了燉湯!”盈兒皺眉喝道。
沉央心底又是溫暖又是好笑,伸手揉了揉小丫頭腦袋。盈兒小臉羞得通紅,眼裡卻盡是喜意。
正在這時,突聽江上有人大叫:“兀那倆個書僮,還在岸上做甚?你家老爺喝得大醉,早已上船。快快上來,船要開了!”
“姑爺,他在叫誰?誰又是老爺?”盈兒瞪著大眼,一頭霧水。
沉央牽起馬就走,那船公指得極是明確,再說這一片地兒只有他們倆人。上了船,船公接過馬,說道:“快去瞧瞧你家老爺,切莫讓他吐得一踏糊塗。”
這船雖沒有那夜巨船大,但也有上下兩層,二人隨著一名船把式走到二層,在船尾房間裡尋到李白。這酒鬼喝得人事不知,躺得四仰八叉,抱著一根柱頭直呼:“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喚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愁啊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