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海,天上星辰或明或暗,猶如星羅棋佈。四下裡極是安靜,偶爾聽得兩聲鶴鳴。沉央與盈兒坐在屋前一株古松下,隔著樹叢看天上星辰。近幾日,那兩名茅山道人每逢晨昏之時都會來送飯食,每來必出惡語。沉央淡然處之,盈兒則與他們針鋒相對,若不是小丫頭身單體薄,定會由文鬥化為武鬥。
沉央從倆道士口中得知,那日滿山群豪離去後,郭嵩陽傷重閉關,凌霄子接掌教中事務,力排眾議將他留在茅山。然而,因那方白之死,以及老道士險些打死郭嵩陽,茅山中人對此大是不滿,雖不曾明言,但暗地裡都道凌霄子因私枉公,與天下正道背道而馳,長此以往必損茅山聲譽。因此,那倆道士才會口出惡言,明裡暗裡直盼他能快快下山。
“姑爺,你說天上真的有神仙麼?”
盈兒託著下巴,望著滿天星斗,其中有一顆星辰最是明亮,散發著淡白毫光,將一應星辰都壓了下去。那星辰每閃爍一下,她便眨一下眼睛,一雙大眼猶如墨璃,極是靈動。
“興許有,興許沒有。”沉央也在抬頭仰望晨辰。
盈兒輕聲道:“若是有,那一顆是老道爺呢?”人死之後或入地府,或升九天,融為滿天星斗,在她看來,老道爺是個好人,死後定會在天上享福,而不是在黑漆漆的地獄裡受罪。
沉央怔然不語。
過了一會,盈兒忽然指著那顆最明亮的星辰,喜道:“姑爺,你看,這顆定是老道爺。”
沉央順指看去,那是長庚星,本不當於深夜大放光華,只是此時已是六月初,將近七月流火,天高雲薄,再因此地極高,幾無浮雲障眼,方才看得這般清晰明亮。他轉眼看去,只見盈兒滿眼俱是光彩,暖得人心口一派洋洋。
盈兒舉起手來,合在眼前,閉上了眼睛說道:“老道爺,願你在天上洪福齊天,娶得妖妻美眷成雙,生得一個又一個小道爺。您老在天上享福,可莫忘了姑爺,一定得睜大眼睛,仔細護佑姑爺一生平安。那倆個道人好生可惡,您也莫要閒著,降下一道雷霆,把他們通通烤作焦毛鼠。”
她合著手誠心祈禱,神態極其虔誠,沉央聽得有趣,禁不住輕笑一聲。
“呀,姑爺,你笑了?”
盈兒驀地睜開眼睛,扭頭看向沉央,小丫頭心下大喜,自打老道爺跳崖之後,這可是姑爺第一次露出笑容。沉央嘴角笑意仍未隱,說道:“我與師傅都是道門中人,你行得的是佛門之禮,師傅豈能聽見?”
“呀,這個我卻是忘了。”盈兒輕呼一聲,嫣然笑道:“不過老道爺本領高強,在天上也不輸於他人,定能聽得見,也能搶得嬌妻美眷。”指著天上:“姑爺你看,那兩顆星星定是老道爺搶得,便是從旁邊那顆星星手裡搶得。”
她說得煞有其事,振振有辭,沉央卻是聽得再也禁不住了,臉上笑意更盛,見她嬌巧可愛,他心下更是感激,不禁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是,師傅本領高強,在天上也不弱於旁人,我在人間也不可丟了他的顏面。師傅一生最是好面子,那倆道人如今我鬥不過,待得日後,必施一道神符,把他們統統炸作焦毛鼠。”
“是也,是也,便是焦毛鼠。”
盈兒格格格笑將起來,滿臉歡喜,神彩溢眼,只是眼底暗藏一絲羞澀,她梳著雙耳垂環髻,濃密秀髮攏住了耳朵,直垂於肩。沉央揉她腦袋,一個不慎便捏住了她的耳朵。小道士想著心事,自不曾覺,直直揉了三下。這三下,直把她羞得渾身發抖,心裡奇癢難當,胸口怦怦亂跳,不明所以。
“走吧,下山。”
天可憐見,沉央終於收了手,站起身來。盈兒胸口小鹿亂撞,迷迷糊糊起身,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突地想起他說下山,驚道:“姑爺,咱們這是要下山麼?”
沉央點了點頭,拄著柺杖,朝屋內走去,經得這幾日調養,他已能勉強行走,只是經得大起大落,大悲大痛,邪氣漸而滋骨,他的體質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可是,可是這裡是凌虛崖呀。”
盈兒回身望向遠處,雪月如水,遍灑蒼穹,遠處浮雲寥寥而起,蒸騰變化又似神鬼遊蛇,在那浮雲之間橫空一道天橋銜接南北,這天橋涎於日生,斂於雲起,是直通茅山主峰的必經之路,也是下山的唯一之路。而此地名叫凌虛崖,乃是一座孤峰,離地萬丈,山頭不足百丈方圓,唯有這一屋。據那倆道士說,這原本是犯了過錯的道人所居。
這座天橋又名還丹橋,意指踏上此橋便如凌虛還丹,步步驚心,如履薄冰。小丫頭憂心不無道理,便是在青天白雲之下,通行此橋也極是不易,何況如此深夜?奈何沉央意態堅決,想通了心事,他一刻也不願停留。
二人走向茅屋,天上冷月照下,映得人影成雙。這時,突聽‘噗’地一聲響。“誰?”小丫頭大驚,搶在沉央身前瞪目四看,朗朗月白,四下看得分明,除了樹影微搖,再無他人。“咕咕咕。”正自驚凝,忽聽頭頂響起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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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抬頭望去,只見在那樹丫上蹲著一隻大鳥,這鳥有得磨盤大小,鼻如懸鉤,兩眼奇大無比。盈兒拍著胸口道:“好大一隻貓鷹啊,你怎生來得?”
“咕咕。”貓鷹低頭梳毛。盈兒笑道:“我知道啦,定是從那邊飛過來得。”“咕咕咕。”貓鷹又叫。盈兒皺眉道:“你說好生危險,千萬莫去?”
“咕……”貓鷹長長地叫了一聲。
盈兒點了點頭,皺起臉蛋,對沉央道:“姑爺,它說去不得,我們還是等天亮了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