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方才柳少卿審理昌王府泔水桶一案間接將昨夜少卿府上的刺殺案的動機也給破了,昌王殿下有充分地下手理由,刺客當場拿下,身上還有昌王府的腰牌。老臣覺得此案不必再審理了。”章惇略躬了躬身子,請示趙煦。
“不是的,聖上。微臣方才才說到昌王殿下與耶律阿魯達有往來,並不曾說阿魯達就是昌王所殺啊。阿魯達去昌王府乃是去歲臘月十八,而被人發現屍體泡在泔水桶中乃是正月十七,足足過了一個月。此事其中還有蹊蹺,請聖上容微臣繼續詳查。”柳葉掀起袍角,屈膝跪下。
趙煦翻了翻案宗冊子,屈起手指敲了敲案宗,“伯植你呈上來的驗屍格目中說阿魯達實際是去歲臘月被毒殺,只是屍身被藏於冰雪之中才保持不腐,於正月十七被人發現在昌王府後門的泔水桶中,查驗起來猶如死去四五日之狀。是不是?”
柳葉:“是。宋仵作家傳驗屍之法,從不出錯。”
趙煦頷了頷首:“如此一切都很明晰,昌王於去歲臘月十八夜建議阿魯達男扮女裝企圖矇混出關,待他放下警惕之後,將其毒殺。據之前那名居士所言,阿魯達在昌王府喝酒也不是第一回了,臘月十八這夜再喝一回也是情理之中,昌王自然有機會下毒。”
“是,聖上所言句句在理,微臣曾經也是這樣認為的。”
趙煦眯了眯眼睛,“哦,曾經?”
柳葉:“是的,曾經。後來微臣一想,若真是昌王殺了阿魯達,且在去歲臘月十八夜毒殺的,為何不早早將屍體處理了,還要等到正月?這個實在是不合常理。”叩首,“聖上,請容微臣徹查到底。”
趙煦面色沉了一沉,低聲卻堅決地道:“柳卿這些日子累了,思慮難免會出岔子。此事先按下不提,今日還是將開寶寺刺殺一案審了吧。”
柳葉抬首還想說些什麼,遇上的卻是趙煦不容置喙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是不願她再提昌王一案,靜默片刻,柳葉垂首,“微臣遵旨。”
再次提審方也,沒了趙顥在場,柳葉也不再兜著圈子,直接從如凝處入手,“當初你絞盡腦汁藉著劉勝的手將如凝推薦到我跟前,當我拒絕之後,如凝便以投河相逼,讓我不得不將她收留,其實你要的是在我身邊安插一個耳目,對否?”
方也挑著一個唇角冷哼了一聲,“沒錯,就是想看看你將會不會拔除寧俊生一流。”
柳葉長嘆一息,“既然是為了監視我是否會對寧俊生一流姑息,如你所見,我從來不曾對觸犯大宋律法的人姑息,你又為何要授意如凝給我下毒?”
聽到下毒二字,趙煦的眸光斂了一斂。
方也從鼻腔裡頭哼了一聲,“你是卓安德的義子,難道敢說你與清風閣毫無瓜葛?一口染缸裡頭還能撈出一塊白布來?說出大天去也沒人會信。寧俊生死了你便不大重要了,只是如凝手軟,竟捨不得殺你。”
可惜我並不是卓安德的養子,柳葉微微抿了下唇,“寧俊生不過是清風閣的一隻摟錢手,不管他是否被迫,究其根本與你父親所做的事情就是一樣的。你應該明白背後還大有文章,你不等我查清楚,連根拔掉,便要將我毒殺?……可見,你除了報仇之外還想要些別的,那是什麼呢?”
方也冷冷道:“東水門外一戰,你不是很清楚我,不,不是我,是北遼人要什麼了麼?”
“極地芙蓉養出的力神?”柳葉面色頓時不大好看了,你身為大宋子民,要報仇報仇就是了,還勾結外番,若是讓力神落進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我再問你,既然你已經排瞭如凝伴我左右,為何還要派人尾隨跟蹤我?”青坊街上那些尾隨的人定然是他所為。
方也:“如凝那個傻女人,誰想到她竟然會愛上你,還越陷越深不可自拔。莫說後來她死了,憑著她對你的情感,她便已經不值得我信任。”
原來如此,可憐的人啊。被人利用且被人疑慮輕視。柳葉唇邊挑著一抹冷笑,眸色清冷,“方也,或者……楊舒,你的本名應該叫楊舒,對否?就算你覺得楊左道的發落有失公允,你憤恨報複,你也不該勾結外番亂我中原,那是萬劫不複的通敵賣國之罪,會讓你楊家列祖列宗蒙羞。”
“讓我楊家列祖列宗蒙羞?柳大人,你試過家破人亡,僥倖存活下來還得隱姓埋名的滋味嗎?是,我父親貪墨,可是那些銀兩他用了一絲一毫了嗎?還不是因為受人脅迫不得已而為,朝廷不說剿殺清風閣,剿殺逆賊卓安德,反而治我父親一個貪墨之罪,這公平嗎?!”方也抬首惡狠狠看著趙煦,若非手腳皆戴著鐐銬,且有木青在側,只怕他會憤起攻之,“我要報仇,我不僅要向卓安德報仇,還要向昏聵無能的朝廷報仇,你告訴我,我一個單槍匹馬毫無根基的人該怎麼報仇?
我只有利用在平洲任職之便與耶律阿魯達達成協議,他助我複仇,我助他打入汴京搭上昌王策反他;幫他搶奪卓安德集重金泯滅人倫試煉出來的力神。這有什麼錯?啊,這有什麼錯!我沒錯,錯的是不長眼的老天和昏聵的朝廷……”
瞧著方也近似癲狂的形容,柳葉在心底嘆了一息,不知是同情憐憫他亦或是一年多以來壓抑的一股子悶氣終於可以吐露出來,直覺心頭一鬆,再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且問你,在我前去德清上任之時,你是不是讓阿魯達半路劫殺我?”哥哥,不管我是誰,請允許我再叫你一聲哥哥,你若在天有靈就看著妹妹怎麼將害你人送上斷頭臺吧。
方也盯著柳葉看了片刻,忽而大笑起來,木青在旁呵斥他,“聖上面前膽敢如此無狀?”
趙煦微微抬手製止了木青。
方也涕泗橫流,終於停了笑聲,抬著帶了鐐銬的手揩了揩眼角,“阿魯達說他確確實實殺死了你,可是你卻準時到了德清任上,我便懷疑要麼是他殺錯了人,要麼你就是個假的,”含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看著柳葉,“柳大人,你說是哪一種呢?”
柳葉面上沒有絲毫波瀾,“你說呢,楊公子?”轉向趙煦,“聖上,關於楊舒勾結北遼意圖刺殺天子一案,大致案情已經明瞭,剩下一些枝末細節容微臣再慢慢問來。”
趙煦頷了頷首,“允了。柳卿不必太過操勞,慢慢審吧。”轉向木青,“將此人押下去。”
木青領命將方也押走,趙煦正要讓大家散了,章惇卻上前一步,躬身,“聖上,臣有本奏。”
作者有話要說: 趙煦:章惇,別給朕惹事啊。
劉英兒在背後默默地看著:臣妾不過是為了爭個寵。手段還可以吧,有沒有比宮鬥劇厲害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