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祁來柳府時,柳葉正在批改文書。
門房直接將人領進了書房。
相互見禮之後,楊嬸奉上香茶。
柳葉開門見山道:“昨日裡單太醫已經為我診了脈,想來知道我的病症了?”
單祁面色凝重:“柳大人自己應該也是知道,你這並非染疾,而是中毒吧。”
柳葉頷首:“知道。單太醫可知道我為何要將你請進府中?”
單祁略微思量了一下,“莫不是柳大人不想聖上知道你的病情?”
不想讓他擔憂是其一,其二……柳葉微微挑起一個唇角,“據說我的毒唯有太醫院能解,故而……”她特地將故而兩字拉得極長,趁機觀察單祁的表情變化。
單祁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而後面露一副震驚之狀。
柳葉續道:“故而請單太醫來幫我想一想,太醫院哪位太醫擅毒?”
單祁抱拳起身:“柳大人,若是無憑無證,切莫信口雌黃。你若有真憑實據,只管拿出來,哪怕告到禦前,我單祁絕不姑息太醫院。”字字鏗鏘,很有幾分義憤填膺。
柳葉不惱,微微挑了挑唇角,示意單祁坐下,“單太醫太過緊張了,我是想請單太醫為解毒,何來告到禦前這般嚴重?”
單祁擺了擺手:“單某人並不擅長解毒,且柳大人身上的毒並非尋常,單某連見都不曾見過,哪來解除之法?倒是你身邊的這位高手,馭藥得當,為大人控制得極好。”
柳葉微微笑了笑,示意單祁喝茶,徐徐道:“單太醫過謙了,若是單太醫真是爾爾之輩,怎麼能任太醫院醫正一職?這豈不是顯得聖上不夠聖明?”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葉,飲茶之際,眼角餘光透過盞的邊緣看向單祁。
單祁略微侷促,卻在努力保持淡定。
在見他之前,柳葉已然做了瞭解。
單祁,四十有五,師從原太醫正冷長卿。熙寧八年,正值風華的冷長卿忽然辭去太醫院所有職務,悄然離開了汴京。走前,在先帝面前舉薦了自己的弟子單祁,一晃已是二十年。
單祁於藥理醫術深有天分,幾乎是杏林天才。於人情世故卻有些迂腐,為此,在宮闈間免不得吃虧。得虧太皇太後向來信任他,護他三分。
查清他的為人之後,柳葉對於他授意杜月梅博寵和授意如凝投毒之事,産生了很大的懷疑。
“柳大人,我單某人向來不擅言辭,聖上也是明瞭的。你不必摳我的字眼兒。今日有什麼話盡管直言,不必旁敲側擊,指桑罵槐。”單祁面露慍色,言語中竟然掩不住的氣憤。
柳葉微微垂了垂眼瞼,“據我所知,宮中的單美人是單太醫之女,那日父女相見,卻沒見單太醫與美人言語。”
單祁面無表情,淡淡回道:“既然進了宮,剩下的就是君臣之誼。柳大人覺得我見了單美人該做何舉止?”
一時間,柳葉竟無言以對,寂靜在書房中彌漫。
“大人。”冷月適時出現,端著一碗湯藥進來,“該喝藥了。”
待喝完藥後,冷月並不如平常那般轉身就走,而是朝著單祁微微頷首致意:“單太醫,可記得冷長卿?”
單祁微微一頓,眼眸變得閃爍:“那是我的師父,自然記得。”
冷月面容微微帶出一些神色,“那你可還記得他說過的‘醫者,先正其心,再精其技,方可救死扶傷也’麼?”
單祁眼眶中蓄起一汪濁淚,“記得,記得,從來不敢忘記。”
冷月微微欠身,端著藥碗退下了。
單祁抹了抹眼角,對柳葉道:“請教柳大人,適才那位是?”
其實,關於冷月的來歷,柳葉並不曾過多打聽,只記得她家傳醫術,年紀雖小卻已是杏林高手,在江南一帶略有名氣。
柳葉:“那是冷月大夫,我現在的身子全靠她調理著。”
單祁怔怔望著門外,喃喃:“姓冷?”繼而又低吟,“醫者,先正其心,再精其技,方可救死扶傷也。”太多年了,久到他淡忘了當初師父為何離開。也許,自己也時候離開了……
“……我愧對師尊,愧對師尊啊。”單祁老淚縱橫,良久方平靜了情緒,“柳大人,我有話說。”
當初,潤王顏薨,杜月梅離開潤王府,去往何處,並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一個婢女的生死去向。
“戶部的秦驍大人與我有故,半年前,他的生辰宴上……”單祁一臉懊惱之色,“我貪杯了。”
許是那日累了,許是那酒烈了,總之,他醉得不省人事,待醒來時,竟是身無寸縷,旁側臥著一個美貌的女子。向來老實的單祁頓時嚇得酒氣全無,摸著自己的衣裳胡亂套起來。不料那女子悠悠醒轉,竟哭訴單祁趁她酒醉欺淩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