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微微頷首。
宋詠將手中杯子往前一送:“如此,我們幹了此杯,便算是定下了再見之約。”一仰脖喝盡。
柳葉也一口幹了杯中酒,誰想喝得急了,竟引得一陣咳嗽。
宋詠忙掏出一方錦帕來,遞給她:“可要緊?郝隨,郝隨,快,拿水來。”
柳葉捏著這番帶著淡淡體溫的錦帕,上頭還有淺淺的香味,是一種好聞卻說不上來的香味。本以為自己的少女心性在歷經磨難中已經消失不見了,誰曾想就這樣被喚醒,猶如逢春初長的柳芽兒,似有若無的縈繞著。
回到小宅,如凝已經安睡。柳葉將錦帕小心收好,心頭竟是他那慌亂的眼神。上床歇下,想著這錦帕待洗淨了,下次還給他罷。
到了第二日華燈初上的時候,一輛單轅馬車停到了小宅門前。車上下來一個人,面容白淨,二十五六的模樣。雖說他身著尋常百姓服色,舉手投足間卻散發著一股子不同尋常的架勢。一進門便問柳大人何在,那嗓音不似尋常男子的聲音。
柳葉聞聲出迎,那男子先是拿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拱手客氣地道:“柳大人,我家主人有請,勞煩柳大人移步相見。馬車就在門外,柳大人請。”男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既客氣又不容拒絕。
柳葉從男子開口時便已看出,此乃宦官。那麼他的主人定然是宮中之人……“有請兄臺稍後,容我更衣。”
男子道:“只是尋常閑話,柳大人不必過於客氣。”竟然攔著不讓其去更衣。柳葉無奈,又道:“可否容我囑咐家人幾句?”
聞聲出來的如凝已經在門口,聽見這句話,提著裙子就走上前來,眸中盡是擔憂之聲。
柳葉與她道:“我去去就回,你關好門戶先歇下,不必等我。”
如凝噙著一汪淚水注視著柳葉掉頭而去。
單轅馬車過香街亭,穿過小半個東京城,一路往皇城而去。
馬車雖說不大,外頭樸實不起眼,裡頭卻是幹淨整潔,坐凳小幾都用錦緞罩子罩著,小幾的角落裡置有一隻玲龍小巧的香爐,裡頭有一股淡淡的煙霧在外溢,氣味甜香清醒。實則內秀其中。
那男子上車始便攏著袖,闔著眼假寐。
柳葉只得安靜坐著,時不時掀開窗簾看看外頭,華燈下的東京繁華如夢。然而越往皇城去,街道路面越顯得幽靜。雖說大宋朝不似隋唐那般行宵禁令,但尋常百姓也是不敢在皇城跟下造次,故而,喧鬧的夜市多少要離得皇城遠一些。
車子穿過一高大的門洞,在馬車漸漸遠去的後方,有合門守衛將朱漆大門合上。
男子對外頭的車把式道:“相國寺。”眼睛依舊未睜。
車子微微往左手邊轉去,過州橋,而後緩緩停下。
男子睜開眼睛,率先下得車來,伸手攙扶柳葉:“柳大人仔細腳下。”
二人並未從相國寺的正門進去,男子領著柳葉從掩在一叢芭蕉後面的朱漆角門進得裡面。又在遊廊裡左拐右拐,走了有一刻鐘,停在一道門前,道:“柳大人稍後。”
男子上前輕輕叩了叩門稜,裡頭傳來一個少年好聽的聲音:“郝隨麼?讓人進來。”
郝隨屈身回:“是。”將門推開,退後一步:“柳大人,請。”
柳葉進得門去,吱呀一聲,郝隨已經將門掩上。
裡頭點了許多蠟燭,亮如白晝,一名身著明黃衣袍的少年正伏案寫著什麼。
自從郝隨的出現,到馬車進到皇城,柳葉已經將他主人的身份才出六七分。再看見那一身的明黃之色……此少年不是大宋皇帝還能是誰?
柳葉掀起袍袂,跪伏在地:“臣柳樹,叩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煦淡淡道:“平身吧。”
柳葉起身,立在階下。
趙煦手中的狼毫依舊在遊走,並無停止之意,他的心專注在筆下的文字,似乎將立在一側的人給忘了。
遠處傳來幾聲梆子,入更了。
趙煦停下,將狼毫架在筆架山上,方道:“太皇太後鳳體欠安,朕正在為她抄經祈福,故而不得中途擱棄。”這算是給這少年臣子一個冷落他的解釋吧。
柳葉垂首,恭謹道:“陛下對太皇太後的孝心,必能感動天地。”
趙煦擦了擦手,方抬起眼來看眼前的少年臣子,“此番湖州貪賄案破獲,寧俊生落網,柳愛卿功不可沒。朕這幾日一直在尋思該如何獎賞與你,既能顯得天恩浩蕩,又能讓愛卿發揮所長……你是伯植?”
柳葉驚得抬眼一望:“宋,宋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你就是皇上?原來我暗戀的居然是皇上?天啦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