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身邊的家院,聞言,兩條眉毛倒豎了起來:“豈有此理,她無雙姑娘算個什麼東西,膽敢這般與我家公子說話……”
宋公子輕喝了一聲,“郝隨!”
隨侍噤聲了。
宋公子眼眸微潤,問:“她,果真要走了?”
那神情猶如一個孩子即將失去心愛之物,看得梅姐心頭一顫,“啊……是,是呀。無雙姑娘本就不是錦樂坊的人,只是路過汴京,逗留幾日罷了。”
眸光微恍,宋公子輕聲道:“知道了。”
梅姐放下茶壺,“我去看看無雙姑娘。”走到樓梯上,聽見宋公子說:“勞煩你轉告無雙,可以的話我想敬她一杯踐行酒。”
梅姐快走幾步,消失在珠簾之後。
依舊是琵琶先行,玉簫緊追,紅綾如蛇委蛇,白衣勝雪,廣袖波動。
少年的眼裡蓄著滿滿一汪水,羯鼓一響,那水便如彈起的珠子,順著面頰滾落。
“十年前得知靜兒離去時,我的心便成了一潭死水,任憑誰也吹不開。直到那日,見到這雙眼睛,我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可是,頃刻之間又將死去。如此,為何要讓我活過來這一回?”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臺上,此刻,那如謫仙般的人是屬於他的,她只為他一個人舞。
“宋公子。”無雙擎著酒杯走過來的時候,他正低頭悄悄揩去眼淚。
“無雙姑娘。”他起身相迎。
砰,一隻酒杯落地,酒香四溢。
他的眼中滿是淚水!她的心猛地一驚。
那個與她談笑風生的宋公子,此時卻是如此憂鬱。
他們是同一個人,卻是如此的不同。柳葉的心在融化。
“一時失手,無雙失禮了。”柳葉微微福了福身,“宋公子莫怪。”
趙煦伸手虛扶了她一把,“想來無雙姑娘是跳舞累了,才會手滑。”望了望地上的碎瓷片,“我說要與姑娘踐行,哪能喝姑娘的酒呢?連酒杯都笑我小器,你瞧它自行了斷了不是。”
柳葉撲哧笑了出來:“宋公子真是會寬慰人。”
趙煦也笑了笑:“既然是我給姑娘踐行,這酒自然是要喝我的。”回頭,“郝隨。”
郝隨上前一步,躬身道:“老奴已經讓人備好了。”
錦樂坊的後園,幾簇牡丹早已過了花期,只剩下幾叢綠葉。□□結著花苞靜待綻放。
有月當空,浩浩銀灰灑了下來。給整個後園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猶如少年那淺淺的憂鬱。
酒菜置於廊下,兩人對相而坐。與皓月,花叢為伴,酒香為佐。
“姑娘可否摘下面紗,讓在下一堵真顏?”
柳葉遲疑了一下,緩緩摘去面紗。月華下,燈影裡是一張玲瓏精緻的面龐,年輕而美好。
宋公子呆愣良久,道:“也許姑娘不信,我早已認得姑娘。”
柳葉淺淺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回敬:“得宋公子賞識是無雙的福氣,無雙也將公子視為故日之交。”抬了下酒杯,“先幹為敬,以謝公子抬愛之情。”
宋公子痴痴望著她出了一會神,一仰脖子將杯中酒飲盡。
再滿上,宋公子端起酒杯:“得識姑娘是我的福分,只可惜相聚時短別亦長……”苦笑了一下,“這一杯敬姑娘,祝姑娘一路順風。”一仰脖子,又是一杯下肚。
郝隨立在遠處,跺著腳著急,心中暗念“官家,可別再這般喝了,傷了龍體可怎麼好。”
宋公子給自己的杯子再次滿上,“第三杯,我敬姑娘……”
柳葉抬起了杯子,接過話頭,“宋公子若有心,就祝有緣再見,可好?”本來今夜的目的是讓他死了對她的那份心,誰知臨了,她竟然捨不得了。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接近他,瞭解他,幫他化解那眉宇間淡淡的憂愁吧。
那種感覺,好像從骨子裡躥出,又好像是生來就被種進心中,第一眼見他便已經開始發了芽,而剛才,他的眼角眉梢染上了落寞之時,瞬間便竄長成了一團糾葛的藤蔓。
宋公子呆呆望著她手中的酒杯,半晌,方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有緣再見?我還能再見姑娘嗎?”
柳葉莞爾一笑:“天下很大,我可以去很多地方。心卻很小,難得遇見一知己。離開汴京不過是去遊歷罷了,不日便會回來。”
此言一出,宋詠如同撿到糖果的孩兒,竟然露出一臉的喜色來。“如此,我還是得以見到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