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遠連連稱是,握著長刀仔細地在河面上搜尋。
政事房中,被暗殺的人已經抬走。
卓元看著地上那一攤還沒清理的血漬,伸手蘸了點伸到鼻尖聞了聞,“真腥。”
柳葉立在門外,背對著他,“血,有不腥的嗎?”
卓元將手指上的血在鞋底蹭了蹭,踱出來,“把屋子搞得一股子腥味兒,你倒是能坐得住。”
柳葉回過頭來,淡淡笑了一下:“血腥味兒?比人血的的好聞多了。哦,對了,小韓把他師父找回來了,你帶他驗過老張伯的屍身了嗎?”
卓元摳著手指頭上殘存的血漬,點了點頭,“不出你所料。後脖子有淤青,應該是被手刀之類的砍暈,在推入河中。”
“嗯。”柳葉輕輕晃了晃頭,近來總是失眠多夢。
冷月,人如其名。毫無表情的臉,淡漠的眉眼。纖蔥一樣的手指壓著柳葉的腕間,輕重之間,脈搏略顯雜亂地奔跳著。
“大人一向心悸多夢!”冷月的語氣篤定,並非詢問,“好多年了。”
柳葉頷首。
冷月又道:“大人肺腑受過傷?”這一句,她略帶了一些探詢之意。
柳葉:“年幼時曾患過重病,之後曾有體虛多夢之症。後來成年體健才好轉。”六歲那年的一場大病,前塵記憶都變成了煙雲,此後,每每夢靨,必定是波濤洶湧,暗夜中大雨傾盆。母親說,葉兒起病在雨夜,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
只是不知最近是怎麼了,那些許久不曾做的夢似乎如蟄睡的小獸,突然間醒來,夜夜擾得她不得安寧。
冷月明眸一轉,複垂下頭去寫方子,“大人的多夢之症不在體虛,”微微抬起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而是在這裡。”
柳葉不解:“此話怎講?”
冷月已然寫好藥方,雙手執紙,輕吹著墨跡,“三碗水煎到一碗,早晚各服一次。”
暮春的江南果真鶯燕熱鬧,幾只雀鳥似乎不怕人,嘰喳著落在院中的桂花樹上,盡情歌唱,更絕是,此處一唱,不知何處竟然也有幾聲鳥鳴起,高低映和著,若無心事掛心頭,倒真是一幅春意盎然圖。
運河堤壩重修已經過了最急迫的階段,決堤處已然搶修回去。受災民眾皆安頓妥當,置業與良田修整都非一日兩日之事。江為東也到了回京複命的時候。
長堤悠悠,一邊是運河水波粼粼,一邊是加固堤壩,清理溝渠的百姓忙忙碌碌。
堤岸上,一排才栽下的楊柳尚未抽枝,在春意中顯得有些荒蕪。
江為東未著官服,一襲褚色便袍,頭戴方巾,辭別了一眾送行官員,馬車揚塵而去。
柳葉率領著一眾人列隊相送,耳邊響起江為東的話:“三十萬緡,抵過德清全縣三年的稅銀。”他長長嘆了一息,“碩鼠貪婪,只怕不是一日兩日之風。自從先皇帝任用王安石變法以來,有多少人憑借擁護新法為由接近王公,從而躋身仕途,其中又有多少是德行缺失的貪婪之輩。德清水患也罷,湖州貪腐也罷,吏治急需整治矣。只看你是否能夠揭開它的一個口子。”彼時,河堤上就他們倆,風揚起的袍角發著清晰的獵獵聲,猶如大戰在即時的旌旗迎風招展。
江為東又說:“賢契年輕有為,將來定是國之棟梁。本官希望你能一查到底,不論貴賤尊卑,只要他犯了大宋律條,必定嚴懲。”他稱他為賢契,除了上司對下屬禮節性的關懷以外,更是多了一層欣賞與親近。
柳葉的眼微微眯起,看著車駕淹沒在風塵中。這不僅僅是碩鼠,而是一把殺人刀。柳樹是被其殘害的第一人。劉勝僥倖存活,卻已是人不人,鬼不鬼。這把刀已然根深蒂固,只怕奪去的性命已經不勝列舉,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回縣衙的途中,馬車顛簸。柳葉的頭靠在車廂上,隨著每一次顛簸而搖動。她的心思也跟著搖動。她的本意只想查明真相,將兇徒繩之以法,以慰柳樹在天之靈。後來越查越心驚,加之今日聽著江為東之言,這趟渾水怕是深不見底,如今在德清攪渾起來所能浮上水面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柳葉伸出手指在太陽xue上輕輕地按壓著。如今抽身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想抽身。就算現在沒能將加害柳樹的兇手找到,但是現在所做之事一定是他想做的。完成他尚未來得及完成的事,也是慰藉亡靈的一種方式吧。何況箭已經開弓,本無迴旋餘地。但,若是隨著江為東之意往裡越蹚越深,倒不是怕魑魅魍魎,怕的是自己這個假冒的身份很快就會被戳穿……
作者有話要說: 交流qq群已建:群號737324979,敲門磚為文中任何一個角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