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隸屬兩浙路,位於長江以南,與西子湖相隔不遠,是典型的江南水鄉。素有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極致美景。先前因為氣象反常,春雨暴漲,釀成水患。好在州府重建家園十分著力,四月下旬,許多遊客抓著春末之時前往賞春踏青。
德清城外的攏翠山,自山腳起有桃林,紫竹林,松柏林,每轉過一段石階便是一處別樣的風景,是一個極佳的去處,每日絡繹不絕皆是遊人。山頂更有一片開闊的草甸,引來許多少人來此放紙鳶。
這日,卓元終於不必再去核查戶籍,心下高興,恰逢休沐,竟興沖沖來約柳葉同往攏翠山踏青。
柳葉也為案子煩悶,日日思慮過甚,正想著出去透一口氣,就應了。
柳葉一身素色便袍,外罩了一件無袖長褙子,黑發束於頭頂,未戴冠,只用了同樣素色的發帶繫上。手握一把楠竹摺扇,好一個俊俏書生。
卓元則破天荒地沒將五光十色的錦袍罩在身上,著了一身天青色窄袖圓領袍,腰帶一束,倒有一種俠義風味。
三人輕裝騎馬,對,就是三人,田峰豈能錯過出遊的機會?一路緩行,到達攏翠山腳之時巳時初刻,踏青的人正三三倆倆拾級而上。
將馬寄存,三人順著人群往山上行去。陽光正好,綠意淺淡,石階邊的小草花蔓偶有怯生生地往路中間伸展,路人也就笑著將它往回推推。
沿著石階走了三刻鐘,上到一處平地,此地略開闊,可以眺望半壁縣城,據說登上攏翠山頂便可將整個縣城收入眼底。
平地上設有涼亭,亭是六角飛翹的石亭,就近選的石材,再著人打造而成,亭內有石桌石椅,一圈留了對應兩處作為出入,其他柱子間都鑲有美人靠。整個亭子與周遭環境渾然一體。
卓元指著不遠處的一處灌木道:“那邊好像有野果,我去看看,伯植兄不如先去亭中歇息片刻?”
此時,柳葉正覺得背上沁出絲絲汗水,也就不加推辭,往亭上去。田峰則如影隨形跟著柳葉一道去往石亭。
亭中已經有人在歇息,兩個年長些的落座在亭中央的石椅上,正在聊著什麼,桌上擺著一些瓜果酒水,兩個身著短褂僕從模樣的則各自立在主人的身後。
如此境況,柳葉不便前去打擾,在亭外尋了塊石頭坐下,田峰坐在他的不遠處,不時拿眼掃望四周。
因為離得不算遠,而他們的聲音也不算很輕,於是那些談話恰如其分地隨著風飄進了柳葉的耳朵。
只聽見那年紀稍長,白麵長須者道:“湖州這些年算是風調雨順,不曾想今年這初春就能下起這麼大的雨,累及運河堤壩。”
另一個面膛稍黑,四旬左右的短須人道:“氣象反常時有發生,這累及運河堤壩一說怕是不妥當。所謂堤壩,其功用便是阻攔水流,保一方康泰,否則,要它何用?”
白麵長須者點頭稱是:“是是是,這河壩年久失修,雖說德清縣得擔重則,我這州府也是脫不開幹系,真真是愧對天恩啊。”
原來此人正是寧俊生,湖州知府。柳葉初來德清,在卓元的提點下,按著官場的規矩,恭恭敬敬前去湖州府拜謁,誰知人家寧府一個門房斜著眼打量了一番柳葉,一句“大人不在”,便給打發了。以至於一直未得見寧知府真顏。
而黑麵短須的正是朝廷派下來督造河堤的工部員外郎,江為東。
江為東:“罷了,說那些都是無用,盡快將劉縣令和方主簿找著,查清來龍去脈才是真的。”
寧俊生連連稱是:“江大人所言極是,下官早就已經撒出天羅地網去搜尋這二人,想來不久便會有訊息。”
江為東:“越快越好,你要知道,湖州此次的事情已經在中書省,在呂相那裡被提了數次。幾多輕重你該有數了。”
寧俊生面上劃過一絲尷尬,“從一開始發現人不見,下官就已經著手尋找,只是……”拱手,“江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將劉縣令找到。”
江為東:“寧知府何必欲言又止?但說無妨。”
寧俊生:“州府衙門一面需要安撫受災百姓,助他們重建家園,一面派人查詢失蹤的劉大人和方主簿……這人手確實緊張,呃,呂相那兒可曾有意派個欽差前來主持大局?”
卻聽江為東道:“朝廷派來的新知縣,寧大人覺得如何?”
寧俊生回:“不瞞江大人,下官還不曾見過新知縣。”頓了一下,“難不成他是呂相的人?”
江為東端著茶杯頓了一下,道:“寧大人多慮了,一個黃毛小子,能勝任一縣縣令已經很是不錯,呂相豈能派他來查運河決堤之事?適才你說不曾謀面,難不成這柳縣令的架子還大過了湖州府?”
寧俊生:“那倒不至於,名刺倒是送到下官府上過了,只是下官一心想著德清遭災的百姓,沒得空見他。”
江為東將茶杯送到嘴邊喝了一口:“那你到了德清,他也不曾相迎?”
寧俊生做出有些為難的形容:“想來柳知縣年少不更事……迎不迎的,無妨,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