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蠣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那人的手兀地出現一個簡陋的笊籬,朝著公蠣丟了過來,接著只見他光著膀子,斜著身子,拉得鏈子緊繃,白袍裹在一個草編的笊籬上,朝著紅水探去。
暗溪的水不知何時漲了幾寸,同時閃閃發光,猶如一條晶瑩的玉帶,在黑暗中流光溢彩,美麗異常。公蠣從未見過如此異象,不由驚得呆了。
那人下手極快,撈出一笊籬磷光點點的東西,飛一樣拋在一塊較為平整的大石之上,動作嫻熟,一氣呵成,嘴裡還不忘罵道:“笨蛋,你想餓死自己呀?快點撈!用衣服裹住笊籬!”
公蠣這才發現,所謂的漲水,是一層厚厚的小蠕蟲,形狀介於蝦米和螢火蟲之間,半透明的身體發出點點紅光,層層疊疊浮在水面上。
公蠣忙學著他的樣子,脫去外衣將笊籬裹上,還未下水,只見光點盡數消失,暗溪恢複了原狀,但水色清亮許多,沒了剛才的濃稠感。
那人已經撈了好幾笊籬,嫌棄地嘆道:“蠢貨啊蠢貨!”
原來這紅水經過千百年的流動,竟然生出一種冥蝦來。冥蝦平時沉於紅水深處,只在每日亥時三刻浮上水面。而且冥蝦無毒,營養豐富,最適合充饑使用。
公蠣見他情緒平複,便搭訕道:“這個東西,可以吃嗎?”
那人十分無禮,嗆聲道:“不吃撈上來做什麼?每日就這麼一次機會,全然給你浪費了!”
公蠣不滿起來,回嗆道:“你既然知道冥蝦浮上來時間有限得緊,怎不早提醒我?”
那人呸道:“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要是擱以往的脾氣,公蠣自然一句都不會吃虧,可是自從胖頭死後,公蠣不知不覺沉穩了許多,當下自嘲道:“算了,兩個出不去的人,還計較什麼。”走到暗溪旁邊,細心地觀察水中的動靜。
紅水之中幹幹淨淨,不見一條生物,那些冥蝦,彷彿不存在一般,連個殘餘的殼都沒有留下。
而紅水之中,別說活物,便是水草也不能生長,為何能生出這種發光的冥蝦呢。公蠣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忽然開口叫道:“喂喂!小掌櫃!”
公蠣轉過頭去。那人招手道:“你過來,我看看。”
他發起瘋來動作極快,手上力度又大,公蠣哪裡敢靠近,只帶著點戒備,遠遠站著,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愣了一愣,眨眼冥想了一陣,喃喃道:“我是誰?”
公蠣這下認定,他確實腦袋有些問題。
那人皺起眉頭,雙手在腦袋上亂抓,將頭發揉得像個雞窩,過了一陣,忽然跳起來叫道:“我想起來了!我叫方儒!”
他手舞足蹈,欣喜異常,先叫一聲“方儒”,再自己回答“哎”!樂此不疲。
公蠣見他瘋得厲害,懶得搭理,只管繼續研究紅水之中的冥蝦。
那人瘋了一陣,忽然安靜了下來,窸窸窣窣來到一汪水面前,看著水裡的影子呆呆發愣,偶爾低聲嘟囔一句,全是些聽不懂的瘋言瘋語。
出去無望,公蠣覺得很是無聊,看他依然對著水面發愣,忍不住開口道:“你認識冉老爺嗎?”
那人眼珠骨碌碌地轉,不知在想什麼。公蠣懊悔地敲著自己額頭,自言自語道:“明明知道不對勁,就不應該跟上來。真蠢!”
那人猛地抬起頭來,雙眼放光:“明明?”他張開雙臂往公蠣身上撲來,不過有鏈子牽引著,只在離公蠣不遠的地方揮舞手臂。
公蠣嚇得後退了一步,道:“什麼明明?”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眼神明亮起來,同剛才的迷茫散漫大為不同:“明明,我是明明啊。”
公蠣簡直不知說什麼好,沒好氣道:“你不叫方儒嗎?怎麼又叫明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