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駱銀瓶一時間保表情複雜,感覺人生認知受到了沖擊。但在她前方的畫師們就非常淡定的,飛速將這一幕記錄在畫紙上。當然,沒忘記題字。
駱銀瓶想起來,她曾經聽人說過,京師有股子風氣,無論賣酒、賣衣……但凡賣東西的,生意做得大一點,都喜歡請有名望的人來做宣傳。當然,名人也會收到酬金。
駱銀瓶忍不住小聲問老張:“郎君也接這類活兒?”
老張道:“郎君一般是不接的。今日這趟,是承情難卻。”頓一頓,又補充道:“郎君兩三年才接這麼一個。”
駱銀瓶問:“其他人接得很多嗎?”
“多。一年接二十五、六個的都有。”老張下巴往前頭一點,道,“就說這柳伯樂,去年就接了二十多個這類活兒。”說到這老張笑了,“就咱明月劇團是異類,都接得少。”
兩人正說著話,瞧見溪水邊的宣傳結束,伯樂急匆匆離開,甚至來不及同其他二人道別。
老張給駱銀瓶解釋:“伯樂這是忙著趕下一場。”
駱銀瓶道:“京師有多少千裡馬啊?”
老張笑出了聲。
草上風輕,微風陣陣,視野望去是一片無垠,到覺眼前與心中皆有這夏日難得的清爽涼意。駱銀瓶與老張說說笑笑,卻眼瞅著與韓月朗同做宣傳的年輕男子朝這邊走過來,越來越近,到跟前,老張斂笑朝那男子行了個禮:“朱公子。”
老張再張口,似乎打算介紹身邊的駱銀瓶,但男子卻右手舉起,朝內裡一擺,示意隨他過去:“老張,我有話單獨同你說。”神態與言語間接有幾分急促。老張也瞧出來了,便同男子匆忙遠去,留下駱銀瓶一人。等了許久不見回來,駱銀瓶便有些無所事事。
這會人都散了,連畫師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韓月朗卻仍站在溪邊撫摸著駿馬,他一會摸摸馬腦袋,一會又捋了捋馬背上的毛,過會又打量馬屁股……駱銀瓶心想:“莫不他真心喜歡馬,是個馬痴?”
反正溪邊也沒有其他人,駱銀瓶就大膽走上去,想同韓月朗攀談。草地頗軟,腳踩在草上不辨輕重。韓月朗似乎誤將駱銀瓶當做了別人,眼睛仍盯著馬,沒有回頭就直接道:“臭小子,好久沒揍你膽子又大了!拿烈馬冒充千裡馬,別想再讓我幫你忙!”
駱銀瓶之前接觸的明月郎君都是優雅又斯文的,第一次見他兇兇罵人,氣急敗壞,她不由得反思:她是不是見到了不該見的?韓月朗不會把她滅開)口除)吧?
駱銀瓶在躡腳轉身溜掉和告訴他真相之間糾結數秒,最後還是告訴韓月朗:“韓、韓公子,我、我是駱、駱……”
話還沒說完,韓月朗猛地回過頭來。
駱銀瓶把剩下的話咽回肚裡,乖乖站著。
下一秒,她叫出聲來:“公子小心!”
旁邊的馬發起瘋來,兩只前蹄重重抬起,身子向韓月朗這邊傾倒過來。韓月朗聞聲才反應,回頭檢視究竟,卻被馬尾巴一個勁道正抽在腰上。接著馬尾一裹,竟將韓月朗捲入河中。
駱銀瓶心揪起來,本能地跑過去,見溪湍急且深,韓月朗竟被沖著走,駱銀瓶急了:“公子、公子!快來人,救命!”
韓月朗水裡撲騰,兩只胳膊拼命揮打,冷冷告訴駱銀瓶:“拉我一把,我不會水!”
駱銀瓶心一沉,毫不猶豫伸出雙臂,旋即想到自己胳膊使不上力,但人不能不救啊,她幹脆朝著溪水裡伸出一隻腳。
“抓住我!”駱銀瓶喊道。
水花四濺,看不清韓月朗的面部表情,總之片刻之後,他仍然、還是、終於抓住了駱銀瓶的腳。
駱銀瓶被帶著往前一傾,她心想,老孃是救人的,可不能被拉入溪中。駱銀瓶遂一屁股坐到地上,沉沉猶如秤砣,韓月朗兩隻手交替抓住駱銀瓶的右腿,爬了上來。韓月朗坐到地上,肩膀微顫,胸脯抖動,濕漉漉一身的水全滴在草上。
駱銀瓶瞧著,他的衣衫這會緊貼著肌膚,透出緊實的胸脯,便心想:瞧也是個健壯人兒,怎麼就被個馬尾巴甩飛了呢?
想著想著,又瞅見韓月朗的頭發也全濕了,水裡掙紮時亂了發髻,兩、三縷青絲貼著俊俏的側顏一路往下,過了脖頸,只到胸口處。駱銀瓶的目光追隨青絲向下,嘿,這回韓月朗的胸脯可不是透了,明明瞭了的看見,白花花健實起伏。
駱銀瓶不可控地很注視了一會兒,接著不可控地發現自己臉有些燙,便別過臉去。
一別過臉去不得了,駱銀瓶發現原本已收拾包袱的八位畫師,竟又重新坐定,都拿著筆和顏料在那揮毫。
難道在畫她救韓月朗?
駱銀瓶瞬間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起來。她只是跟著韓月朗對個戲,怎麼就發生了這種事情……等等!說到戲本,駱銀瓶發現了不對勁:男主角不小心掉入水裡,女主角喊著“公子小心”,接著親自把他撈了起來,這不是《落難世子結良緣》的劇情麼?
再等等,她怎麼錯拿了女主角的劇本?!
該出現時不出現的老張,這會跑過來了,喘著粗氣問:“郎君怎樣了?”又問,“郎君您還好吧?是老身沒有照顧好郎君。”
韓月朗道:“無妨。”
老張卻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駱銀瓶瞧著,便出聲安慰老張:“沒事的。公子萬幸,只是被馬尾甩了一下,要是被馬蹄踢到,就得跟我一樣了。”說著伸出一雙胳膊。
韓月朗側首,以一種冷冷的目光注視駱銀瓶。
駱銀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對她剛才的話語不滿意。
駱銀瓶笑著回以韓月朗“不滿意又怎樣,剛才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的目光,過會記起來韓月朗是自己上司,她的目光就漸變成諂媚討好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