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設戎政廳,總督京營戎政之後,陸準就再一次的沉寂下來了。他彷彿並不熱心於京營積弊的改革,對於三大營營務的重視程度還沒有兩個協理上心。
對此,王遴倒是沒有太多的想法,他知道京營積弊已久,盤根錯節,不是誰想要改就可以隨便更改的。但魏學曾卻覺得陸準這只是單純的不想用心,他絕對有辦法。作為一個願意多做些實事的人,近日以來他盡棄前嫌,曾多次找過陸準,要跟他商量京營改革的事情,卻不想陸準對此左推右拖,反正總是有很多的藉口來搪塞他。
被魏學曾逼得煩了,陸準甚至連軍營都不來了,整天躲在府裡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魏學曾追到府上,就見陸準弄得滿屋子藥味兒,狡辯說自己生病了,實在是沒法理事,讓魏學曾對他渾然沒有辦法。
當然,陸準的心中還是想要做事的,只不過是他不想跟魏學曾一塊兒做就是了。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魏學曾本身不好,而是由於他一開始就跟自己走到了對立面上。陸準利用他的彈章為自己贏得了一頂總督京營戎政的帽子,朝廷安排魏學曾做協理,很大程度上是有要牽制陸準的意思的。因此,如果緊接著他們二人就重歸於好,那麻煩絕對不會少了。陸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魏學曾告他黑狀,所以他不待見魏學曾。
而就在陸準稱病不入軍營的短短幾日中,卻有另一個人成功的和陸準搭上了話。這個人,正是當日迫於形勢作了偽證的神樞營中軍守備官蔡恆毅。
蔡恆毅走進屋中的時候,陸準正懶散的躺在床上。屋中藥味兒濃鬱,早已經不是‘藥香’可以概括的範圍了,反倒讓人聞了就覺得陣陣作嘔。蔡恆毅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嘔吐的想法,對著陸準跪拜施禮。
陸準擺擺手,讓邵化海扶他起來,對他說道:“蔡守備,深夜怕不是探病的好時候吧?你怎麼挑了這麼個時候來啊?”
蔡恆毅面容沉穩的回答道:“深夜固然不是探病的好時候,但若是卑職手中有藥的話,那應當就是另當別論了。畢竟伯爺是三大營的主心骨兒,您的身體關繫到很多人的,即便偶有不適都是大事情,更何況都已經無法理事了。”
“你說你有藥?”陸準問道,“什麼藥?拿出來吧。”
蔡恆毅笑道:“伯爺,您說笑了。這藥,又豈能說拿就能拿的出來呢?”
“你說手裡有藥,又拿不出來,莫不是耍我玩兒的嘛?”陸準皺眉橫目道。
蔡恆毅並不害怕,他依舊保持著笑容,恭敬地對陸準說道:“伯爺的病,乃是心病。心病,就自然要心藥來醫。至於您的心病……恕卑職直言,怕就是這京營的事情了。您來京的時候,只帶了一名護衛。而迄今為止,能稱得上是自己人的,怕也就只有四百餘人。京營在冊數十萬人,四百人,連個水花都不是。您手中沒有人,心中自然就急出病來了。卑職,就是給您送人來的。”
“投誠啊?”陸準冷笑一聲道,“我聽說,你是成國公的人,怎麼想到投到我這兒來了?成國公雖然老邁,但畢竟執掌京營那麼多年了,又是碩果僅存的世襲國公。難道你就不怕成國公知道了找你的麻煩嗎?”
“卑職不怕!因為卑職並不是向您所說的是成國公的人,卑職誰的人都不是,卑職,只為自己活著。”
陸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隨後,就被笑容替代了,“天下為己的人很多,可像你這樣,敢這麼堂而皇之的承認的可不多了!難不成,你不怕我因為這個不敢用你?”
“您不會的!”蔡恆毅說道,“卑職來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功課。對您,卑職自問盡管只知道一個皮毛,但卻已經足夠判斷了。您對下屬一向不錯,也不會因為下屬貪點兒小便宜就將下屬怎麼樣。在您手下辦事,應該是最為輕松的,只要足夠忠心,哪怕出了什麼差錯,您也會從中斡旋、回護。卑職正是知道了這些,才想到投到您的門下。”
陸準此時方才點點頭,對蔡恆毅說道:“好吧,我相信你的誠意。但是,你怎麼能向我證明你的實力呢?哦,對了,你剛剛不是說過嘛,我的心病在於京營,而你也知道,京營積弊已久。那你就跟我說說,你覺得京營積弊有哪些?又該如何整改吧。”
蔡恆毅顯然早有準備,他當即回答道:“卑職以為,所謂京營積弊,其實只有三點,其一在於官,其二在於吏,其三在於兵。”
“你這等於沒說!”陸準不看好他繞圈子的行為,皺眉道,“京營裡頭,除了官吏,還不就剩下兵了?這有什麼好說的?”說到這兒,陸準看了蔡恆毅一眼,他並不反駁,只是嘴角淡淡的掛著笑容,陸準頓時沉住了氣,示意道,“好吧,你接著說,你說三點,你以為最重要的是哪一點?”
“當然是兵!”蔡恆毅不容否認的回答道,“京營兵簿上面,下屬衛所共有七十二個,兵源在國初不下八十萬。入則值守,出則中堅,是為大明最精銳之勁旅。而今,別說比邊軍了,就是比大人您曾經的孝陵衛,那都差了不只是一個檔次吧?究其根本,就是兵出了問題。”
陸準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所謂的京營積弊,在士兵上,最為嚴重的,就包括了佔役、虛冒兩項。第一為佔役,我京營駐守之地方,多有世爵及高階將領,且多為世代承襲,這一點伯爺您是清楚的。士兵從以往的朝廷兵馬,變成了將領的私人奴僕,為了得到果腹的軍餉,而不得不為諸將服役。試想,國朝的精兵,卻成了私人的僕役,這僕役整日做的是什麼?哪有時間去操練?戰時又如何能夠指望得上?這樣的事情可謂是屢見不鮮,一營之中,私役計程車兵多達五六百人。而士兵都去給將領做私活了,平日裡大營豈不是空了嗎?所以,就又有了其他的種種弊端,比如包操之流。”
“這事情不僅是京營,其餘的衛所,乃至邊軍,也都有這樣的事情。不好改啊!不好改!”
蔡恆毅並沒有去接陸準的話茬兒,而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第二就是虛冒了,京營在冊官軍何止二三十萬?可真正能有的兵力,不過十萬。就這十萬,還有五六萬是老弱之徒。這些人,大多是行賄而入,佔著名額,就為了每月得到一筆軍餉。而剩下的,就都是將領們的家奴、親屬等等,也同樣是為了侵吞朝廷的軍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