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驚辰唇角陡然繃緊,目光依舊冷清,卻在眼瞳深處,依稀浮動一抹晦暗不明色彩。他望著褚潯,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都歸於沉寂,只是道:“交男朋友……要謹慎。”
便似一位盡職盡責的兄長,在憂心幼弟的終身大事。
胸口颳起狂風,裹挾潮湧般的情緒,飛轉成渾濁的漩渦。褚潯手掌用力收緊,將王猛古銅色的小臂抓出白色印記,“不勞傅總費心,”他近乎咬牙切齒,眼中噴射火焰,恨不得生生將傅驚辰困死在一場火海之中,“我吃的教訓足夠了,自然會謹慎!”
他口中說得兇狠,掌心卻滲出細密冷汗。王猛轉頭看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褚潯暴起青筋的手背,放柔聲音道:“阿潯……”
褚潯肩頭微震。那些堵在胸腔,幾欲爆裂的憤怒和憎恨,彷彿好似觸碰到一隻冷卻開關,將他從失控邊緣拖拽回來。褚潯喘息幾下,當先轉開臉,“走吧猛子,跟我上樓。”他再不肯回頭,就像身後並沒有人。
王猛轉頭看傅驚辰,見他沒再講話,點點頭跟上褚潯。
回到樓上房間,褚潯將粽子放在客廳小茶幾上,而後便站在茶幾旁,半垂著頭一動不動,也不開口講話,彷彿丟了魂魄一般。
王猛心中隱約不安。他想起當年在南城,他在潯江邊第一次遇到褚潯。那時褚潯便也是這樣呆滯失神,一個人在坐在碼頭,江水漲潮,一直淹沒到大腿根,他都毫無反應。王猛看得心驚,急忙跑去將人拖回來。過後兩人漸漸熟悉,偶爾提到那日情景,褚潯只說自己想事情忘記了江水漲落時間。王猛自是願意相信他,可在內心深處,總歸是有一線隱憂。
王猛兩道濃眉皺擰作一個死結。他生來嘴拙,不懂如何安慰人。褚潯心裡藏的事,也一貫不肯與他講。但他雙眼清明,今日這一幕看下來,多少也能猜中一些事。他想,或許褚潯不願接受自己,並非只是出於單純的不喜歡。而是他的心,早已被另一個人佔滿。
疑慮一旦生成,便如硬石堵在胸口,必要將之吐出方可呼吸順暢。王猛下定決心,一手按住褚潯肩膀,“阿潯,有件事……”
褚潯驚嚇般抬起頭,看清是王猛,向他笑一笑,問:“什麼?”神色淡然和緩,如在南城時一樣,是王猛所熟悉的模樣。但他分明在笑,兩只濃黑的眼,卻像含滿了淚水。
王猛心頭震動,已經竄到嘴邊的話,再也講不出口,搖搖頭,“……沒什麼。”也笑一下,佯作輕松,“吃粽子嗎?我加足了肉餡,很香的。”
褚潯便也隨他笑起來,似乎終於放鬆下一些,“好啊。剛好還沒吃晚飯。我去熱一熱。”套房中的小廚房裡,備有微波爐。王猛搶先一步將粽子拿過去,“我來。你坐下休息一會兒。”
手腳麻利將粽子熱好,回到客廳,卻見褚潯在喝酒。茶幾上一瓶新開封的威士忌,褚潯已飲下少半瓶。
王猛快步走過去,伸手按住酒瓶,“阿潯,酒不能這樣喝的!”褚潯酒量不俗,但從來不上癮。這次方一碰面,王猛便聞到褚潯身上的酒氣。起先他只以為是錯覺,現在看來,自己的感覺並沒有出問題。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喝法,已經可以算是酗酒了!”
王猛濃眉立目,沉下臉時面相頗為嚴厲。褚潯卻從來沒有怵過他,被他厲聲教訓,也只是笑,“不喝就是了。急什麼。”松開酒瓶,指一指王猛手中的粽子,“可以給我吃了嗎?快要餓死了。”
王猛拿他全無辦法,嘆口氣,剝開一隻粽子,遞在褚潯手裡。
褚潯接過去,低頭吃得專心,食慾似是極好。一面吃,一面誇贊王猛手藝又有精進。
王猛悄悄放下一點心,騰出工夫,專心凝視褚潯的面容。分開數月,他對這張臉、這個人,實在想念得緊。多看一眼,都覺無比幸福。
氣氛一時靜謐溫馨。王猛心口的躁動,慢慢平歇。待他自這沉迷中回過神,卻見茶幾上已有六七個剝開的粽葉。而褚潯,卻還在伸手去拿新的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