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滿……”練雅君有些詫異,心裡卻不由得泛開了狂喜的情緒。
這可是表示,天城隸滿願意接受她嗎?
“很香。”天城隸滿嗔了下空杯,順勢往她被自己握住的手掌上吻去,染透著酒香的舌尖滑過她的纖指末端,引來幾分輕顫,“再給我一杯?”
“好……”練雅君抽回自己的手,有些發抖地回身想倒酒,不料她方一轉身,背後便伸出一雙臂膀,穿過她腰際將她緊緊攬住。
“隸、隸滿?”練雅君錯愕地低頭,看見那雙環住自己腰身的手臂,身後還感受得到天城隸滿貼近自己時散發出的濕涼氣味,忍不住雙頰一陣燥熱。
這男人手腳還真快!才剛示好罷了,他下一刻就摸上身了。
“我害死了全村的人……”喃喃自語似的低音在耳畔吐露,教練雅君微愕。
天城隸滿害死人?這是怎麼回事?
“我年少時住的村子,底下埋了金礦……大夥兒老實,寧種田而不去挖它……”天城隸滿說著,聲調突然顫抖起來,卻又不尋常地混入了笑音,“可我到鄰村時,因為在酒館裡喝醉了而得意忘形,什麼都說出口了,才會引來聚藍七惡,他們減村,搶礦,佔據村子,四處為惡……”
練雅君感覺腰間一緊,想來該是天城隸滿勒緊了她吧!
只是那聚藍七惡,不就是令邪刀鬼見愁一舉除惡成名的七大惡人嗎?
原來……他並不是因為正義感使然而冒險除惡,而是為了替村裡的人報仇雪恨啊!
“當時,你在哪兒呢?”掌心撫上了天城隸滿的手背,練雅君輕聲問道:“你一定也很懊悔,很難過……”
“我沒有那種資格!那全是我的錯!”天城隸滿突地發出低吼聲,“聚藍七惡見我只是個沒武功的少年,把我扔出村外,說是放我一條活路,當成給他們好訊息的報酬,所以放了我……然後我就跑了!”
沒有反抗,甚至是當場嚇得腿軟,幾乎跑不動的他……像這樣的他,怎麼對得起村子裡的人!
“那是他們沒眼光。”練雅君覺得自己的聲調似乎也跟著在發顫,她從沒想過,原來這已不只是江湖血仇,而是關系一村子人命的苦痛回憶。
怪不得天城隸滿只能成天裝笑臉,因為任誰看到那樣的慘況,都不會想回頭面對,那樣的痛楚……太教人難過了。
“對……他們沒眼光……哈哈哈……”聽見練雅君有別於常人的安撫,天城隸滿笑了,他吐出狂肆的笑音,低頭靠在她的肩頭,身體微微的顫抖著續道:“我跑得好遠……直到我沒了力氣……後來師父撿到我,帶我回山上,又教我習武練劍……”
他叨叨絮絮地將回憶傾倒出口,有些失去力氣的身軀挨在練雅君身上,清朗的聲調換成了略嫌陰沉的低音,像是隨時都會垮下去似的。
練雅君使勁撐住自己的身軀,捺著性子將他的過去一一聽入耳,她知道,有些話不吐不快,而有些話不說,則會悶死自已的心,就像流不出來的淚水,沉澱在心裡只會越放越痛苦。
所以,既然天城隸滿願意信她,願意告訴她,那她就洗耳恭聽!
只能說,天城隸滿的運氣夠好。
沒讓聚藍七惡殺掉,又讓個世外高人撿了回去。
但是剛在山上那陣子,天城隸滿幾乎不言不語,夜裡時常驚醒,根本無法成眠,而撿他回去的師父見他不肯開口,又睡不著覺,索性給他備上酒,似乎是要他喝醉了好好睡一覺。
原本天城隸滿因過度自責,怎麼也不肯喝,深怕一碰酒,又引出不可收拾的後果,但連續幾天幾夜沒能睡好之後,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於是豁了出去,一口接一口地灌著自己烈酒。
本以為這樣至少可以讓自己醉死在夢裡,不必面對現實的殘酷,沒想到連著半個月下來,除了剛開始那幾天,烈酒讓他換得了沉眠,但到後來,他越喝,卻是將自己的酒量練得越好,讓他想再借酒澆愁,就只能越喝越兇,越喝越烈……
那些酒,他每喝一口就想起村人們,雖想教自己別再回憶,卻是越喝越清醒,一張張的臉龐在他眼前一再晃過,逼得他幾乎發狂。
後來他在半夜裡起床練武,一方面是急著給村人們報仇,二來是想折磨自己到無力再去思考,才有辦法進入夢鄉。
師父待他算是體貼的,什麼也沒問他,僅是教他,直到他有一天累倒,病了,師父才告訴他,折磨自己只會讓關心他的人受傷,與其掛著心結,不如放下。
此後他專心練武,直到刀法純熟,接著他拜別師父下山,回到聚藍七惡靠著金礦發達、聚眾作惡的村子裡。
然後等他清醒過來,只見到滿村滿地的血,以及露出些許擔憂眼神打量著他的衛涼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