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嫂子,藥酒已經治好了,今日敷上小半碗,飲上大半碗,睡上一覺醒來明日就能清爽不少,剩餘的藥酒我都在灶間裡放著,你們熱一熱還能再用。”
李素娥開啟門,屋內的燭火映照在臉上,看那通紅的眼眶像是剛剛哭過,不過此刻的白言蹊已經身心俱疲,實在沒有心思再去管李素娥為什麼哭的事,用針灸術幫白爭光施過針之後,她將熱敷的法子交給李素娥便回屋休息去了。
一刻鐘後,秋菊苑內最後一盞燈火被吹滅,清夢伴長夜。
睡熟的白家人不知道,一個在秋菊苑茅廁屋頂上趴了小半個時辰的小賊悄悄摸摸翻下牆溜進了灶間,抱起那半陶罐子藥酒就跑。
“智林叟說想要治好玉郎身上的傷唯有找顧修老兒,可是顧修老兒都束手無策的病被這個豆芽菜一樣的姑娘治好了,想必這姑娘調出來的傷藥對玉郎的傷勢更有幫助,只是這做樑上君子實在不道德,我得同春媽媽說一聲,做完這次就收手,不然誰知道什麼時候就陰溝裡翻船,掉糞坑裡去了!”
鬼鬼祟祟的小賊趁著夜色溜走,偷偷摸摸翻出徽州書院後,直奔徽州城最歡喜熱鬧的地方——花柳巷而去。
……
次日,祖興在考校完宋清之後,草草將代表算科博士身份的腰牌授予宋清,而後便帶著一眾算科博士與國子監算科堂的監生返京了,連往年常有的那小半月的交流論道都沒有進行。
有白言蹊這珠玉在前,宋清的表現只能說是一般,再加上宋清已經同祖興坦露了自己的老底,祖興對他興致缺缺,連招攬的話都沒有說,直接甩了宋清一個冷臉。
國子監三百餘人來時聲勢浩蕩,走的時候卻是分開批次悄然離開的,可謂來去如風,來時狂風暴雨,去時和風細雨。
朱冼雖然將墨染齋白白送給了白言蹊,但是他並非毫無所得……在聽蕭逸之提出‘算學院’之後,朱冼第二日連早飯都沒吃就堵到了蕭逸之的門上,利用差點逼死蕭逸之的方法和手段,他總算從蕭逸之手中撬出了白言蹊寫的那份《徽州書院五年計劃》。
相比於一直都在書院裡當院長的蕭逸之,朱冼的眼光更加毒辣,他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當下就琢磨出了白言蹊在那《徽州書院五年計劃》中所提之事的可行性。
從前的書院只是純粹的教書習字的地方,書院先生們授課多年都是捧著那幾本用慣的書卷典籍啃老本,於課業上從未有任何進步,如同一潭死水一般;若是用了白言蹊在《徽州書院五年計劃》中所說的方法,那便可以將如同死水的課業變成活水,或許一兩年內不會有太明顯的表現,但是經年累月下來,徽州書院的前途定然會越來越光明璀璨。
“就按這個來,你這蠢貨真是不地道,既然白丫頭已經將這麼好的諫言遞給了你,你居然暗藏起來不同我說!老夫真不知道你這豬腦子是怎麼想的?莫非你也是那賊邦派來毀我朝根基的人?”
朱冼氣得鬍子眉毛亂顫,恨不得一把將蕭逸之掐死。
被朱冼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蕭逸之都快給嚇趴下了,若是通敵的罪名坐實,他就算有一百個頭都不夠砍啊……
“老師,您真是冤枉我了!我對徽州書院一心一意,日月可鑒,您都看在眼裡!我之所以沒有將白博士的諫言給您看,實在是國子監的那些人來的太過突然,我還沒來得及啊……”
蕭逸之大喊冤枉,“還有就是白博士提出的做法太過激進,我恐若是全盤實施的話會動搖書院根本,便想著徐徐圖之,先在算學院試一試,等算學院做出成果來之後,日後我們再對其他分科堂進行改制也會容易許多。若是算學院做不出成果來,那我們及時收手也不會影響書院太多。老師明鑒!”
朱冼本來就是稍微將蕭逸之詐上一詐,見蕭逸之都快哭出來了,也不再故意詐蕭逸之,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瞪了蕭逸之一眼,斥道:“我看你是窩在徽州書院這一畝三分地上的時間太長,給窩成米蟲了。徽州書院已經在你手中沒落成了這個鬼樣子,就算改制失敗,那又能壞到什麼地方去?你在徽州書院做了這麼多年,就算再兢兢業業又能如何?心中沒有丁點兒闖勁能成什麼大器!若是你做不出成績來,就算你累死在徽州書院又能怎樣?”
蕭逸之嘴唇動了動,抹去額頭上生出來的冷汗,無力地辯解道:“萬一做出成績來還好,若是做不出成績來還將徽州書院的根本砸了進去,那我不就成了徽州書院的罪人嗎?眼看著我在徽州書院的任期已經到了頭,若是無功無過,那我明年頂多被貶去中三等書院,可若是改制出了問題,那我怕是絕對會被罰去下三等書院。我一個人還好說,可是一家老小如何能夠跟我去那苦寒偏遠之地受苦?”
這番話,蕭逸之是掏著心窩子說的。
朱冼撇了撇嘴,他一輩子未娶親生子,將畢生的精力都放在朝廷學政之上,培養出來的門生無數,但最得他心意的就是蕭逸之,如今訓斥一頓後,他心中那點兒氣也消了。
再者,蕭逸之的顧慮本就是人之常情,朱冼還能再說什麼?難不成要讓蕭逸之拋去身為人父、身為人夫、身為人子的責任嗎?
朱冼扶額長嘆,“罷了,你的心思我都懂,可是身在官場之中,中庸之人何年何月才能熬到出頭之日?趁我現在還沒有咽氣,你就不想著往更高處走走嗎?至於被調任遷任一事,你也不想想,有我這把老骨頭在,誰敢將你貶謫?我現在就住在徽州書院,就算有人想動你的位子,也得看看他有沒有膽將狗爪子伸過來!”
“逸之,你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庇佑幾日,趕緊往上爬一爬。年節過後,我給你那些同門師兄弟們修幾封書過去,讓他們都來徽州城,你做東道主同他們好好聚聚,我怕萬一我哪天倒下了,閆老狗會將他的狗爪子伸進學政這汪清水來。所以你大膽一些,天塌下來我幫你撐著,盡快將學政這攤子事兒都撐起來,起碼要讓聖上看到你的能力,從你的身上看到學政的未來,讓聖上相信於你,重用於你,到時候就算閆老狗以大欺小,你又有何懼之?”
蕭逸之心頭一凜,明白了朱冼此舉的深意,重重地點頭。朱冼雖然如今看著還算健康,但壽命這種東西又有幾人能夠說準呢?
“老師!”蕭逸之心中悲痛,聲音沉重。
朱冼臉上滿是嫌棄,一下子竄到桌子的另外一邊,將白言蹊寫的《徽州書院五年計劃》拍在桌子上,道:“你少給我來這套,老頭子我身子骨爽利著呢!再者,有言蹊丫頭在,怎麼著不給我多吊幾年命?你們趕緊長成大樹,讓老頭子享點兒清福不好嗎?我雖然擔心閆老狗對你們下手,但是閆老狗能不能活到那一日都尚未可說,我可是聽說閆老狗已經臥床小半年了,正滿天下的尋找顧修禪師,可當年滅清醫寺的人就是他閆老狗親手選出來的,顧修禪師不滅他滿門已經是大度,哪裡可能會出手救他?別看他身子骨比我硬朗,可誰先咽氣還說不定呢!”
朱冼口中的‘閆老狗’正是當朝鎮國大將軍閆朔,統帥一眾武將,而朱冼身為翰林大學士,統帥一眾文官,二人立場不同,在朝廷上多有爭鋒,後來朱冼不願同閆朔再行爭鬥,主動辭官回到徽州城,而閆朔則是仍處在議政殿上,日日都踩著點兒上早朝呢!
“我算是看明白了,將來的天下是年輕人的天下,你我的觀點都已經過時了,多聽聽白丫頭的想法,盡量將學政這池子水動上一動,我能幫你一程,但是幫不了你一世。能不能入風雲化龍還要靠你自己的本事,記住了麼?”
蕭逸之躬身,“學生記下了。”被朱冼這麼一開竅,蕭逸之感覺體內流動著的血液都沸騰起來,這種感覺已經消失了太久,似乎自從離開京城國子監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送朱冼走出春蘭苑的院門,蕭逸之眯著眼睛感慨道:“好懷念當年在國子監中同一眾師兄弟揮斥方遒的日子,看到不平事都想說上他一說,如今我這心態……莫非真是老了麼?”
……
白言蹊一大早就趕到了躬行院,同宋清一起準備新式算學的刻板。
白言蹊將新式算學分成三部分:《新式算學·上》、《新式算學·中》、《新式算學·下》,當日國子監眾多算學博士來的時候,白言蹊只是將《新式算學·上》雕刻了出來,只等著白爭光能夠盡早從墨染齋傅老手中將印書的手藝學到,到時候這些書卷便可以投入印刷了。
為了讓這個時代的人更容易接受《新式算學》,白言蹊可謂是煞費苦心。
《新式算學·上》中包括的是新式算學的基礎部分,主要偏向於算學思維的建立和術算基本功的培養,將前世數學課的小學部分盡數囊括了進去,主要是偏向於解應用題。
《新式算學·中》包括的是新式算學的代數部分,從前世小學生接觸到的簡單方程到初中的各種多元多次方程再到高中的引數方程、大學的微分方程、積分方程等,由淺入深,包羅永珍。
《新式算學·下》包括的是新式算學中的幾何部分,從平面幾何到立體幾何,證明題與計算題交叉出現,甚至白言蹊還在書中將方程和幾何結合在一起,徹底顛覆了宋清對於算學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