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庫之中,淡淡的藥草香味無處不在。
白言蹊叩響房門, 聽著藥庫之內遲遲沒有人迴音, 只當是蕭逸之口中的唐老不在, 急於取藥的她直接推開了門, 愣在原地。
藥庫正中央的天井上開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視窗, 悽清的冷月光自空中垂落, 穿過四方視窗灑在了正下方的那道身影上。
一個年邁枯瘦的老者盤坐在地上, 雙手抱元,垂下眼眸的臉上沒有丁點兒生氣。
白言蹊被嚇了一跳,仔細看去, 那枯瘦年邁的老者胸膛微微起伏, 呼吸聲雖然淡, 卻無比綿長, 並非身死之人。
想來這老者便是蕭逸之口中的唐老。
白言蹊定了定神, 看著立於不遠處的藥櫃, 嘴角直抽抽。那密密麻麻的藥抽屜足有數千個, 每個藥抽屜上又寫有三種藥材,雖然她手中有藥方, 可是如何從這麼多藥抽屜中順利找到藥材卻成了一個難題。
難不成讓她一個一個捱著找過去?估計藥材找到之時, 天就大亮了。
可是不一個一個找還能怎樣?跳著找?怕是會更浪費時間。
“唐老,可否借我一隻火摺子, 我需要在藥庫中尋一些藥材, 沒有火摺子看不大真切。”認命的白言蹊躬身問。
那唐老眉毛顫了顫, 幹皮龜裂的唇緩緩張開, 僵硬地吐出一句話來,“老頭子患有眼疾,見不得光,找我要火摺子就免了。你需要什麼藥材同我說,我告訴你在哪裡。”
“北柴胡,黃芩,桃仁,當歸,赤芍藥,川芎,紅花,蘇木,續斷,骨碎補,馬錢子,莪術,五靈脂,三稜,木香。”
白言蹊報出了藥配製跌打損傷酒所需要的藥材。
“北柴胡,北二櫃三層第七格。”
“黃芩,東首櫃末層第四格。”
“桃仁,北三櫃六層首格。”
……
“三稜,臨門櫃末層第十二格。”
“木香不該出現在這個方子中,老頭子就不告訴你在哪裡了。”
白言蹊剛依照著唐老給出的位置將所需藥材按照分量取了出來,聽到唐老這樣說,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逝,她多報出木香這味藥只是存了不洩露藥方的意思,沒想到竟然被當場拆穿。
“我需要的藥材已經取到,就不多叨擾唐老了。”
白言蹊將藥材包好就準備往藥庫外退,不料突然聽唐老道:“贛州多蛇蟲鼠蟻,毅小子此去怕是會受上不少皮肉之苦,還勞煩白姑娘配置一些防蛇蟲鼠蟻的藥材,等毅小子回來的時候給他帶上。毅小子遇到一個你不容易。”
白言蹊黑人問號臉,毅小子是誰?
愣怔了好久後,白言蹊才從唐老的話中反應過來,毅小子應當就是唐毅。
那麼問題來了,什麼叫遇到一個她不容易?難道唐毅還想遇到很多個像她一樣美貌與才華並存的奇女子?
這不做白日夢呢!
聽唐老這麼說,唐毅最近沒有露面,難道就是去贛州了?
這唐老從未露過面,又是從何處得知她與唐毅相識的關系?莫非唐毅是唐老的後輩?
心理活動豐富到亢奮的白言蹊在心底思忖出一個大概的結果後才問,“唐老既然懂藥,那何須讓我來配藥?唐老自己為唐毅配藥不是更放心嗎?”
白言蹊掂了掂手中拎著的紙包,只覺得後脊一涼,似是被什麼龐然大物盯上一般。僵著身子轉過去,白言蹊看著那雙與蒼老的面龐極為不搭的精亮雙眸,心中將蕭逸之問候了千百遍。
蕭逸之居然說這唐老患有眼疾!這般明亮的眼睛怎麼可能會患有眼疾?若是唐老患有眼疾,那天下人是不是都應該自戳雙目。
唐老抬起始終垂在身側的胳膊來,兩截衣袖在手肘處突兀地折下,他幹笑了一聲,問白言蹊,“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親手配藥了?”
雲淡風輕的語氣,聽起來沒有任何苦楚,不知是早已將心中的苦楚嚥下,還是從未有過怨與悔。
白言蹊點頭,“唐老的叮囑我會放在心上,等我這兩日得空之後便著手為唐毅配製祛除蛇蟲鼠蟻的藥,只是言蹊還有一事不明,唐老這雙眼睛明明清亮得很,為何要謊稱眼疾?”
“空有兩顆眼珠子卻看不透人心,那與瞎子又有什麼區別?若非朱翰林當日暗中助我,我此刻怕是失去的就不只是一雙手,而是這顆項上人頭了。醫術要了我的一雙手,難不成我還要將命也送給它?”
唐老擺手道:“你回去吧!若是日後需要藥材,直接來找我便是。顧修同我說過你,日後毅小子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願意幫就去幫他一把,他活這麼大不容易。”
白言蹊默允。
作別蕭逸之後,白言蹊去朱冼的院子裡討來一罐子烈酒,放在灶火中熱著,將抓來的藥材悉數泡進去,等那藥酒的顏色變成赤紅色且顏色不再變深之後,用笊籬將藥材全都撈出,將滾沸的烈酒倒在一個細陶壇子裡封好。
勻出一點來裝入碗中,白言蹊端著藥酒走到白爭光和李素娥的那間屋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