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從小就有個願望,有朝一日離開那個家,尋一處僻靜的小山林,蓋座小屋,種點花草,富貴不求,榮辱不需,一個人安靜地活著。
這是他一做就是二十多年的美夢。
蕭慕遠聽得一愣一愣的,盛陽在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溫軟得不像平日,就像一眼暖和的泉水。
蕭慕遠從未見過這樣的盛陽。
在那一刻蕭慕遠才有些明白,為什麼盛陽當初看起來難以近人,冷麵無情。
他一定是發生了許多事情。
你說你家中出了大事,是怎麼了?
盛陽似是被提及痛處,沈默良久。
蕭慕遠不敢追問,也不敢說話,低頭搓起了盛陽的手。
搓那些全長盛陽手上自個兒一個都沒有的發硬的繭。
盛陽終於開腔了,他說。
我父親病故,去世前將家業留給了我繼承。
蕭慕遠扭頭看他,你家是不是很有錢。
盛陽讓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逗得一怔,隨即輕聲一笑,算是吧。
蕭慕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們不服氣,擠兌你。
盛陽想想蕭慕遠這麼說也不算錯,手足相殘,至親反目,他在當時都曾預料過,只是到最後終歸遺憾。
他不能多活幾年。
活到他心願達成的那一年。
盛陽說當初他們一同去了圍場打獵,兵分幾路,他遇上了一頭前所未見的吊睛猛虎,兇殘狂暴,敏捷異常,直至箭囊空了居然一發未中,咬死了所有隨從,驚險萬分,若非他有兩下拳腳,只怕就此命喪黃泉。
只是禍不單行,那白虎驚了汗血,正欲脫離的當口被丟下了馬背,汗血揚蹄而去,盛陽猶入絕境,只得憑輕功在樹上藏匿,不想那畜生兩三下功夫蹭蹭跟著爬了上來,張著血盆大口,呼嘯而來。
盛陽迫於無奈,既不能藏,更不敢落地,踩著樹枝在林間樹梢穿梭,只是這虎說來也怪,平地追人竟比風還快,四隻虎爪健碩非凡,有力地很,所經之處塵土飛揚,活脫脫一怪物。
盛陽一向自認輕功不差,卻被追得無法脫身,心下覺著不妙,幾番思量,兵行險招。
盛陽改了方向,將白虎領向圍場邊界,那兒有處懸崖,崖深萬丈。
白虎渾然不覺,只知追著盛陽跑,爪子謔謔生風,見盛陽突然停下腳步,立於前方,喘著粗氣,頓時精神抖擻,咆哮著朝盛陽而去。
盛陽領著白虎兜兜轉轉,耗去它所有耐性,待它狂性發作,似流星閃電奔來,一個淩空摘星,離了地面,崖邊寸草不生,唯有一棵枯樹搖搖欲墜。
輕功還需借力,盛陽姑且立於樹梢,靜觀其變。
白虎未料盛陽陡然在面前消失,狂奔的勢頭已然收不住,直直朝那懸崖沖了出去。
盛陽鬆了口氣,以為就此脫身,不料這畜生笨是笨,卻跟人似的有心眼,臨死都不忘拉個墊背,虎尾一掃,氣勁十足。
盛陽只覺腳下踩空了,枯樹啪一聲斷成了兩截,就剩個光禿禿的樹樁,他還來不及回神,便朝著萬丈深崖栽了下去。
盛陽沒敢說,他醒來的那一瞬,真就以為蕭慕遠是那白虎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