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他忽然問道:“外面又開始下雪了?”
王安說:“奴婢剛才出去了一趟,這雪剛下起來。”
喬衡說:“再加幾個暖爐,有點冷了。”
王安心說他在這室內呆得都有些冒汗,哪來的冷,不過皇帝既然都說冷了,他也不敢說熱。
雪越下越大,到了晚間依舊沒有停下雪勢。
這一座座宮殿,就像是穿著銀鎧的將士,肅穆莊嚴地伏在夜色裡。
有太監向喬衡稟報:“陛下,葉孤鴻求見。”
若是別人喬衡是不會理會的,然而葉孤鴻是葉孤城的堂弟,總要見一下。葉孤城當初被他氣走了,但葉孤城轉過頭來又把自己在武當山上學藝的堂弟派了過來,葉孤鴻代表的就是葉孤城。
厚重的門扉被人開啟,雪花順著風鑽進了殿內。房間裡異常溫暖,這片片雪花轉瞬間就化作了水。
當先走進來的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
旁人看到他,第一印象大概逃不開“蒼白”二字。
蒼白的衣和劍,連手都是蒼白的,他的眼睛就像是冰雪塑成,比外面飛舞的雪花尤甚三分,神情冷漠又鎮定。
他明明是葉孤城的堂弟,卻像極了西門吹雪,然而他又不是西門吹雪。
然而王安的注意力被葉孤鴻身後的另外一人奪走了。
不是隻有葉孤鴻一個人嗎?怎麼還有另外一個人也跟著進來了。
喬衡看向跟著葉孤鴻走進來的人,對王安說:“你們都出去吧。”
王安只好帶著宮內伺候的太監宮女退了出去,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葉孤鴻居然也跟著走了出來,呂侍衛靦腆又開心的跟在他身後,跟王安說:“陛下允許我跟著葉師兄去文淵閣看看。”
王安皺了下眉頭。
南王一把揭開臉上的易容面具,露出那種與先帝肖似的面容來。
他肩膀處的衣物被融化的雪花打溼,然而這個自生下來就過著鐘鳴鼎食的生活的男人,此時竟毫不在意衣物上的不適,就像是那個永遠穿著錦衣華服的堂堂平南王不是他一樣。
他緊緊地盯著喬衡,像是要從他身上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然而他失敗了。
還沒等喬衡一句“父王”說出口,他就道:“皇帝,你不是世子。”
喬衡聽到南王在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現在已經不是眾人眼中的南王世子了,喬衡從善如流的改了稱呼:“外面風重雪厚,南王不妨先坐下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沒有太監宮女服侍,喬衡就自己為兩人各倒了杯茶。然而當他把茶都倒好了,依然沒聽見南王坐下來的動靜。
喬衡垂目看著桌上的茶杯,看著水中漂浮著的那唯一一片茶葉。
南王:“不敢勞煩皇帝,我就是來確認件事情,說幾句話就走。”如果自己還有命離開的話。
喬衡緩緩抬起頭回視著南王,似是試圖從南王的眼中看出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
南王神態語氣都與往常不一樣。
他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時間的不多了,最近行事時都太急太趕了,從而讓南王發現了什麼。
南王就站在那裡,這一刻他的臉上,沒有在外人面前的威儀嚴肅,也沒有以往獨獨在喬衡面前展露的和顏悅色,只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冷靜。
南王目視著喬衡,似乎要看到他的心裡。
他好像再一次的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重複了一遍剛才自己說的話:“你不是世子。”聲音比方才又多了幾分篤定。
房間裡陷入了窒息一般的寂靜,房間外卻是風雪獵獵。
南王正以一種無比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喬衡的雙眼裡終於浮現出細微波瀾。
他看明白了南王的眼神。
南王把他當成了他那位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