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不斷地推著談無欲走向滅亡,他細碎的嚶嚀就像剮人的刀,殘忍地切削掉素還真僅剩的剋制。直到談無欲的身體猛烈顫抖起來的時候——
理性,敗如傾山。
素還真不停攻城略地,如同凱旋的將軍,在談無欲的身上到處留下專屬標記。他的手指,他的嘴唇,彷彿世上最甜蜜的陷阱,誘惑著談無欲一點點沉迷,最終,再也不能回頭。
抱著談無欲的身體,素還真就這樣走向床鋪。羞恥得令人說不出話來的姿勢,素還真每走一步,都在談無欲體內引發一陣近乎滅頂的快感。他只好勾住素還真的肩背,將頭深深埋進那個人懷裡。緊接著,眼前天旋地轉,談無欲已經被素還真壓在厚厚的錦被之中。
師弟……師弟……
素還真不斷地呼喚,縱然再也不會有那樣動情的一聲師兄。
他不停地撞擊談無欲溫暖的甬道,又伸出手,觸碰著談無欲流出蜜汁的前端,揉捏欺淩。他的手像火,他的身體也像火,像是要把談無欲整個人都燒成灰燼。談無欲已經不能承受這麼多的快樂,發出了幾乎崩潰的媚聲。
他們就像快要死去的魚,在茫茫天地間,只有對方才是彼此最終的依靠。
素還真……
談無欲甜膩地叫出了這個可惡的名字。手推拒著那個人,身體卻以更大的熱情去迎合。他嘗到了情事的甘美,便一頭栽進去。那個瞬間,談無欲好像什麼都不擔心,似乎這般貼近,是天經地義。兩具身體糾纏在一起,汗濕了彼此,連吟哦都是帶著誘惑的。
滿室,風月無邊。
素還真喂談無欲吃藥,談無欲不肯。他便拿出一個糖丸,說,師弟乖乖把藥喝下去,就有糖吃。那些續筋生脈的藥苦澀難咽,卻是談無欲唯一的希望。
他曾帶著談無欲去南疆十萬大山,在幽暗的叢林深處訪過巫醫。
深林不見陽光,年邁的老人成天不離火堆,分明已經是半身入土的神態,一雙眼睛卻顯得格外明亮。老人問他,少年人,你跟著一個冤孽做什麼?
素還真看了一眼談無欲,問,老人家說的冤孽是什麼呢?老人只盯著談無欲,然後伸出枯柴一樣的手,沖談無欲勾了勾。談無欲便不聲不響地走過去,木然地坐在老人的身邊。素還真心裡一驚,面上卻還是三分笑意,溫和地說,老先生,我師弟病了,聽說您能醫死人活白骨……老巫醫笑了笑,幹癟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恐怖。他說,這個少年人的魂丟了。素還真聽著,內心隱隱生出了一絲希望。老人面上露出嘲諷的神色,你是他的劫數,他的魂是因你丟的。冤孽呀……
素還真道,老神醫,要怎麼找回我師弟的魂?巫醫道,我們南疆有一種蠱,你給他種下便是了。素還真端正地站著,卻皺眉問,請問此蠱叫什麼?有何功效?能讓我師弟記憶起以前的事情來嗎?老人冷淡地笑,嗓子裡冒出咯咯的蒼老聲音來,說,他的魂丟了,怎麼能記起以前的事情?這個蠱卻是對你有好處的。它叫做痴情蠱,你只要給你師弟種下,他心裡便都是你,為你生,為你死,你叫他去走火焰山,他也會去。你心裡所想要的,不就是一個情字嗎?
情之一字。
素還真有些恍惚,剛想要說什麼,那老人突然身形暴起,頃刻間已到了眼前,直取他面門。素還真瞥見談無欲仍然坐在那處,情急之下竟然將拔到一半的劍又推了回去。這一推讓,便生生受了一掌!那老人掌中帶煞,處處只攻心髒,素還真忽然想起十萬大山裡的傳言。
是說這森林中有一種妖物,藉著林中瘴氣,能幻化人形,你心裡求的是什麼,它便可以變作什麼樣子,迷惑人心。這妖物專愛吃人心,尤其是修道之人的心。素還真抬腳落地,便是八卦迷蹤步,幾次轉折,那妖物將將要抓到他的衣袂,偏偏都撈了空。他抽出拂塵急掃,便將談無欲的手鎖住,拉到自己身邊來。妖物遲遲抓不到素還真,便狂性大發,骨骼暴漲,露出了原型。它青面獠齒,三隻眼睛長在額頂,只有一條腿卻行走迅疾如風。
素還真迅速畫下一個陣法,將自己與談無欲包圍起來,藉著陣法的光亮,他才看清周圍樹林裡駭人的景象。那一片樹林,枝椏上竟掛滿了人頭白骨,屍體新舊不一。活似鐵樹地獄。期間腥風陣陣,聞之作嘔。之前進入森林時並無任何異狀,怕那時候就已經落入這妖物的障眼法中了。素還真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妖物的形狀極為眼熟,與古書所描繪之旱魃一般無二。他登時有了對策,旱魃屬火,卦為離,應走坎位,以水誅之!素還真拔劍釘入法陣坎水之位,陣法發動,地底深處的水脈暴沖而起。形成一張巨大的水網,將旱魃包圍在其中,這妖物竟是一點水也見不得。那些水落在它身上竟猶如強酸,瞬間溶了外面的皮肉,灼燒出一股惡臭。
旱魃在地上打滾,痛苦地嘶叫,尖利刺耳。
大體世上的妖異之物都有些靈性。
旱魃死前額頂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素還真,臉上竟然露出了微笑。它將嘴角扯向兩邊,露出嘴裡的獠牙,這個笑容出現在那樣猙獰的面孔上,讓人不寒而慄。
旱魃說,因情生恨,因情生怖。恨者離塵,怖者離魂。你們永遠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素還真眼風一凜,道,情之一字,豈是你這樣的妖物妄論的!數道劍光直射旱魃胸口。這妖物一生吃人心而活,可笑它的命門竟也在心髒。
斬絕旱魃之後,素還真回頭,談無欲呆呆地站在他身後。素還真以為他嚇壞了,便收劍去握緊他的手,說,師弟,莫怕,莫怕。這些都是幻覺,師弟,看著師兄,莫要怕……
談無欲只是呆呆地,口裡重複著旱魃臨死前說的話。
他說,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素還真的手竟然恐懼得顫抖起來。
從十萬大山回來之後,談無欲就很少說話,也不太在意什麼天子不天子的了,只成日裡待著,也不知在想什麼。素還真要他吃飯便吃飯,要他睡覺便睡覺。素還真見他如此,心苦難言,卻暗暗安慰自己,好歹人是活著,活著便有希望。
大不了,又是一個寒如冰川的十年。他等過,他不怕。
他牽著談無欲的手,走在江南一個小城裡。細雨濛濛,別有一番情致。
腳下的石板路被雨浸濕了,鞋襪便也有些濕氣。若是尋常,素還真必不在意,如今談無欲功體全失,經脈俱毀,身子比尋常人更易著風受寒,染上病症。素還真就將傘交給談無欲握著,自己在他面前蹲下來說,師弟,我揹你。談無欲只是呆呆站著。
素還真便嘆了口氣,又笑了笑,說,師兄背得動的,師弟這麼輕,師兄能背一輩子。然後就將談無欲帶上了背。
不用自己走路,談無欲樂得自在。他打著傘,將頭靠在他的頸窩。
因下著雨,路上行人並不多,只偶爾看他們一眼。遠遠的,也不知道何處傳來了歌聲,唱的是一首古老的小調。談無欲側著耳朵聽,忽然跟著哼唱起來。歌詞十分模糊,素還真扭頭問,師弟唱的是什麼? 談無欲沒停,卻唱大了一些聲音。那首歌謠,素還真聽過。他唱得斷斷續續的,記得哪裡便是哪裡,一點也不連貫。
……五歲髫烏烏。十四初挽發,峨眉為君舒……鷺鷥……交頸宿……病來無棄厭,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