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聲音很是嘶啞。無忌便跑過去,說,果真是病了,嗓子啞成這樣,是不是閉關的時候弄的?師弟牽著無忌,說,不妨事。
師父說,記得來送送為師,還算你有良心。走前又粗聲粗氣地叮囑,練功是件慢事,急躁不得,知道了嗎?
師弟點點頭,師父便瀟灑地一甩拂塵化光而去。
印象裡,那該是師父極少數的,表現出一個正常的師父該有的樣子。他後來想到這件事就很有些感慨,說,師弟,我們有個那樣的師父,竟也能平安修道至今,真乃奇事。師弟說,師父沒被你嚇得破膽而亡,也算奇事的。
晚上師弟正在更衣,他推門而入,直覺下堪堪避過一道不算淩厲的掌氣。師弟皺眉道,你為何不出聲?他面上笑笑,心裡卻有些難過。師弟功體竟損到這般地步,恢複不過來。
師弟外衫脫到一半,又穿上了,站著問他,你有什麼事?
他走過去替師弟將外衫繼續脫了,搭在木架上,說,師弟,我看看你。
只是這麼一句話,便叫師弟從面頰紅到了耳後根。是了,無論他說什麼,師弟都能明白。可師弟心裡想的,他卻只能猜度。他瞧師弟呆呆立著,便去拉他。說,我只是看看,並不做什麼。他將門窗都掩好,然後牽著師弟的手,帶到床邊,很小心地替他解開腰帶,慢慢褪下白色的裡衣。
師弟白玉一樣的身體上,全是青青紫紫咬痕指印,胸口,腰側,頸窩,在這些地方,甚至咬得見了血結了痂。
他坐在床沿邊,抱住師弟的腰,輕輕用舌頭去舔那些傷痕。
師弟便站著任他抱。
他一聲一聲地喚,師弟,師弟。
師弟伸手去摸他的頭發,沙啞著嗓子笑,離花甲還有一半路呢,頭發就全白了。
他悶聲道,我不在乎。
師弟便嘆了一口氣。然後告訴他說,你昨晚咬得我很疼。他抬起頭來,將下巴擱在師弟肚子上說,師弟,你咬我吧。師弟去推他,說把衣服給我,我冷。他把自己的長衫解下來說,穿我的吧。師弟沒接,只說,你脫了我兩件,卻只給我一件,算算還是我吃了虧。他悶悶的笑,忽然站起身,將師弟打橫抱起來,放在褥上,然後自己也跳上床去,蓋好被子。
他說,師弟,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也這麼睡覺的?
師弟的嗓子啞,不願多說話,嗯了一聲。
他們那時候年紀幼小,師父留在山裡也教了他們幾個月的書,後來不願教了,留給他們一筐蘿蔔便雲游去了。冬天山裡極冷,師弟凍得睡不著,便在床上翻來翻去。他也冷,就抱著被子跑過來敲門。兩個孩子將被子堆在一塊,窩在一起方能睡著。等到了白天,他們便揹著筐沿著山路去拾柴火,順便撿些果子當食物。蘿蔔不能總吃,吃多了更餓。師父書房裡的書很多,二人記性倒是挺好的,讀過的書過目不忘。那些書便沒了用處,便撕開來做火引子。
如此熬過了四五年的時光。
師父回來看過他們一次,帶來兩個訊息,一個是他家被人滅了,獨一個妹妹還活著。另一個是師弟的妹妹在寄養的家裡過得不錯。師父將柔雲帶上了山,交給他們,揮一揮衣袖又瀟灑地走了。柔雲自出生就沒見過這個哥哥,此時多了個兄長,很不適應。他也很不適應。與師弟不同,他一歲起就被師父抱上山,對家沒什麼概念。多出來這個妹妹,他也不覺得親切欣喜。
隻日子還是要過的。柔雲來了,他就將房間清理一番讓給妹妹,自己跑去和師弟住。平時他和師弟兩個人練功,柔雲就在邊上百無聊賴的看著。別的好打發,吃飯這一關很有些為難。上山的第一天,他們吃的還是蘿蔔。柔雲咬了一口便扔在地上,說很難吃。師弟啃著手裡的蘿蔔,楞了一愣,然後去屋子後面翻了半天,找到幾個前些日子吃剩的果子,有點幹了。師弟拿來遞給柔雲。柔雲拿了一個,吃了兩口又扔了。他有些生氣,便說,你幹什麼?柔雲哭著說,這不是飯,我要吃飯。他說,沒有飯,就這個。柔雲見他兇,哭得更厲害了。
師弟咔嚓咔嚓啃著蘿蔔沒說話。等柔雲哭累了,又拿了個果子遞過去,說,你剛剛拿的那個不好吃的,這個甜。
晚上睡覺的時候,師弟推他。他揉眼睛,怎麼了?師弟就說,你妹妹在哭呢。他側耳,果然,從東邊傳來隱隱的啜泣。他便披衣服坐起來,說,我去看看。師弟也跟著起來。及到了柔雲門口,聽見裡面正哭著要爹孃,他們兩個便在門外坐下了。
他問,師弟,你見過你爹孃嗎?
師弟說見過。
他就哦了一聲,說,我沒有見過。
師弟撿了一塊石頭在地上隨便劃拉,說,三歲時爹孃帶著我和襁褓中的笑眉,總是東躲西藏的。
他問,為什麼?
師弟搖頭,說,我不知道。後來爹被人殺了,娘病死了。
他又問,再後來呢?
師弟在地上畫了幾個字,又塗掉了。說,我帶著笑眉要了三年的飯。再後來碰到師父,師父嫌兩個人麻煩,就把笑眉送給山下一戶人家,把我帶上山。
他又哦了一聲。對於親情,他實在是沒有任何回憶。
師弟把石頭扔了拍拍手,站起來說,她不哭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敲門。柔雲帶著鼻音說,進來。
進去之後,看見柔雲抱著被子縮在床角。他問,你是不是冷?柔雲點頭。師弟轉身就要往外跑,被他一把抓住,他悄聲說,我們就一床被子,你拿過來,我們晚上蓋什麼?師弟看了他一眼。他嘆了口氣,便說那好吧,那好吧,都依你的。那天晚上柔雲終於睡著了,他和師弟在練功房圍著煉丹爐打了一夜的坐。
他在被子裡抱著師弟,師弟拍手打掉他的祿山之爪。
他就苦笑,說,我之前答應過了,今夜什麼也不會做的。
師弟不說話,卻在他懷裡換了很舒服的姿勢。他手下輕輕拂過師弟身上的血痂,又去輕輕對著師弟的耳朵說,師弟,你咬我吧,咬我一口吧。師弟被他吵得無法,便啞聲回答,我又不是狗,學你咬人作甚?
他說,師弟,你咬了我,我便記恨你一輩子,將你放在心裡恨著,生生世世也決計不忘。等我死了,喝了孟婆湯,下輩子投胎轉世,見了疤,也還會想起來的。
師弟笑起來,咬一口倒咬出個生生世世的仇人。你恨極了,我豈非沒有活命了。他心裡就咯噔一下。他輕輕問,師弟你怕麼?我若提劍殺你,你怕麼?師弟將手捂住他的眼睛,反問他,殺了我,你會難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