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帝沒有說話,夏文宣輕瞥了顏之介一眼,心道顏之介一向最會猜測帝王心意,不過這次,或許是要失敗了。
明熙帝沉默無力許久,輕笑了一聲道:“原以為他是個不識抬舉的,沒想到只是鐵骨錚錚,又是個有能耐的,既然如此,過兩個月將他調回來吧。”
他又想了想道:“讓他去給太子講學吧。”
眾人皆是一愣,太子乃未來儲君,陛下這是要重用陳恕了?
就因為陳恕間接拔掉了王首輔一隻爪牙?
顏之介覺得有些不妥,他並非是否認陳恕的才華,而是覺得陳恕此人,脾氣像糞坑裡的石頭,都已經身在官場,卻誰不願意奉承,將來不好把控。
讓這樣一個人進入詹事府,顏之介還真是不放心。
但明熙帝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顏之介只好將話放在了肚子裡,和其他人一同告退。
離開清涼殿,出集福門的甬道上,他與夏文宣並肩而行。
二人雖稱不上好友,但此時此刻立場一致,彼此之間有立於幾分危牆之下的惺惺相惜。
顏之介先賀喜夏文宣的女兒前些日子嫁入東宮之喜,夏文宣搖了搖頭苦笑道:“顏大人莫要笑話老夫了。”
說起這事,夏文宣滿臉苦澀。他與夫人最初是不願意雲喜嫁入東宮的,雲喜才貌雙全,在京中什麼樣的人家找不著,完全犯不著嫁入東宮,說是什麼良娣,不也是個妾嗎?
可自小十分懂事的雲喜這回卻格外固執,對他們說,“殿下他日禦極,女兒便是天家媳婦,即便是妾也值得了。”
夏文宣哪能不知女兒心中在想什麼?雲喜自小被他們寵壞了,又有讀書的天賦,是江南聞名的才女,在她心中,一直盼望著未來的夫婿是書中如圭如璋的君子,因此才看中了陳恕。
陳恕的確是那樣一位如蘭君子,就是可惜,他有青梅竹馬的妻子。
若是那姜氏比雲喜優秀也便罷了,偏偏是個落魄官員家的女兒,除了樣貌似乎哪一處都不能同雲喜相比,可陳恕偏偏就是為了那姜氏,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雲喜。
若說雲喜心中還愛慕著陳恕,夏文宣覺得不會,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太子並非良人,夏文宣一直都知道,只不過沒想到為了那王家女兒,太子竟能昏頭到這種程度。
雲喜五日前嫁進東宮,三朝回門,太子僅派人送了禮物回來,一句關懷之語都沒有,後來雲喜走後,夫人臉色蒼白,夏文宣這才知道,原來新婚當夜,側妃王氏抱恙,太子扔下婚房中等待的女兒,去照顧了她一晚上。
顏之介雖然不知具體的事宜,但太子後院獨寵側妃一人,是滿朝皆知的事。
陛下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為一個月前太子妃把出了身孕,有了皇嗣,太子偏寵個女人,也就不要緊了。
顏之介寬慰了夏文宣幾句,低聲問道:“夏大人是何時看中陳恕的?”
夏文宣一怔,他不意外顏之介能看出來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意外的是顏之介竟然直接說了出來。
“夏大人,你我如今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也就同你說實話吧。陳恕這人有些才華,但冥頑不靈,妻子又是姜家女,絕不可重用。”顏之介緩緩道,他拉長的影子被映在朱紅宮牆上,顯得有幾分怪異。
夏文宣斟酌道:“顏大人,我以為咱們目前就是缺少陳恕這樣的利劍,更何況,為臣者,自然要遵循君心。”
明熙帝如今明顯是又覺得陳恕好用了,打算撿起來重新利用,他們總不能跟陛下對著幹吧。
顏之介輕輕一笑道:“那是自然,我不過是提醒夏大人,不要被鷹啄了眼睛。”
夏文宣笑了一聲。
明熙帝的旨意雖然還沒有下達,但朝中已經有了風聲,平陽縣中,陳恕也從吳參政那裡聽說了訊息,對於明熙帝要將他放進太子的屬宮裡去,陳恕頗為驚訝。
姜貞一直期盼著留在平陽縣,如今希望破滅,心裡自然有些難過,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他們親手搭建起來的,除了揚州,這裡就像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不過也好,恕哥哥能回到盛京,掌控更多的權力,爹的事就能盡快查清。
八月中旬,過完中秋,調任的旨意正式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