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一次,侍童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和酒水進入小黑屋伺候歐陽流霜用膳的時候,總會用無比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著一個有一個悲慘的故事——這些故事中,主人公無一例外以被餓死為結局。
聽著這樣的故事,歐陽流霜又不是真的沒心沒肺,他怎麼可能吃得下去嘛。
於是面壁三天出來,歐陽流霜面有菜色地在洛未面前指天畫地地保證自己再也不會犯錯了——在祈天殿的時候,在侍童眼皮子底下晃悠的時候,歐陽流霜倒是真的把這個誓言給貫徹了下來。
不過那一次的經歷,將“自己是罪大惡極一無是處浪費奢侈應該拉出去批鬥的紈絝子弟”這種認識深深植入了歐陽流霜脆弱的小心髒中。
這讓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辦法成功地自我治療——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這點心中傷口好的也差不多了,但是在面對侍童的時候,歐陽流霜總是下意識地有些懼怕。
這個男人有著世界上最溫柔的聲音,也有著世界上最讓人信賴的笑容,一身包容的氣質給人以自己正被深深愛著的錯覺——正是因為如此,從他口中說出傷人的話也就格外具有殺傷力。
歐陽流霜承認,這一輩子,他從譚琰那裡受到了情傷——這種傷害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品嘗一次了;但是他從侍童那兒受到的心靈傷害,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爆發。
歐陽流霜剛想擺手說自己不敢在侍童面前班門弄斧,就見侍童的眉頭隱隱皺了起來,他嚇得什麼也不說了,直接跳起來往樓下沖去。
只是見到了祈天殿中眾人的樣子,歐陽流霜才明白侍童為什麼用上了“種種奇景”來形容。
真的是種種奇景啊。
能夠進入祈天殿正堂的侍從一共有十四人,現在這十四人中,沒有一個是正常的——這裡說的正常,指的是人體感覺和功能意義上的正常,和精神無關。
至於這些侍從的精神是否也是正常的——歐陽流霜表示,他還沒有經過判斷,不敢這麼快就下結論。
那十四個侍從聚集在正堂中,有幾個人坐在地上,下肢以一種很奇異的角度擺放在身前——那樣子,就像那兩條腿不是他們自己的一樣。
還有幾個人站的直挺挺的,但是仔細看的時候,就會發現他們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歐陽流霜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們面前,隨手從正堂供奉神像的桌子上拽下來一張紙,揮毫寫道:“把你們身上不同尋常的改變都告訴我,一個一個來。”
那些侍從很快就相互扶持著拍好了隊,歐陸流霜也沒有為難他們,一些實在站不起來的人,他直接走到對方面前詢問。
一輪詢問下來,歐陽流霜的面色糟糕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祈天殿正堂中的十四個侍從,全部都丟失了自己的一種功能,有些人是像他這樣沒辦法說話了,有些人失去了聽覺,有些人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有些人的肢體軟弱無力根本起不到作用,有些人的觸覺消失了,但是大部分的人還是和侍童一樣,失去了視覺。
歐陽流霜咬了咬牙,定了定心神,示意那些侍從都站在一起,他要集中精神賜予他們神靈的祝福。
在祈天殿中呆久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法力——這種法力並不是傳統意義上能夠召喚鬼神或者能夠無視大自然規律變化些什麼的魔力,而是一種類似祭司的能力。
這是一種從古老巫術變化而來的能力,透過施術者的肢體動作和吟唱,來引動人體自身的正氣抗邪,從而讓人更快地恢複健康。
只是歐陽流霜現在不能開口說話,這種效果就難免打了折扣,好在剩下那些還能開口的侍從對於這一套咒語也還算熟悉,見歐陽流霜擺起架勢,也在一邊暗暗醞釀著。
這時侍童已經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了,姿態依舊優雅出塵得不似真人——這個時候歐陽流霜才恍然大悟:就覺得今天侍童走路格外慢也格外好看,原來是因為看不見格外謹慎的緣故啊。
不等歐陽流霜做點什麼,侍童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始吟唱咒語,能夠開口的侍從們面面相覷,在侍童稍微停頓下來的時候,趕緊加進去一起吟唱。
歐陽流霜很快就反應過來,立即進入祭祀的角色,開始舞動肢體,認真地進行祝由。
吟唱的咒語隨著歐陽流霜的肢體動作逐漸緩慢而逐漸停止,當一切重歸沉寂的時候,歐陽流霜輕輕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張了張口,鬱悶地發現自己的嗓子並沒有任何程度的改善。
歐陽流霜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了,但是他第一個念頭不是自己給自己治療,而是努力了幾把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辦法發聲之後,就想跑去和洛未撒嬌。
要知道洛未一向疼愛他,現在知道歐陽流霜竟然莫名不能說話了,為了安慰他受傷的心靈,一定會對他有求必應的。
歐陽流霜這幾天因為辰家墓葬群的事情,在祈天殿中待得都要發黴了,這會兒印主也進入墓葬群了,他再擔心也不會帶來什麼改變,因此他就打算這兩天出去放鬆一下。
只是因為最近天下並不太平,因此洛未並不放心歐陽流霜一個人出去,這件事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現在洛未離開了祈天殿,而歐陽流霜也實實在在努力試過了,都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嗓子恢複正常,侍從們也並沒有恢複的樣子,他才知道事情真的大條了。
侍童的眉頭也逐漸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