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林站在小護士的休息室外,自然聽到了陳郅皓說的那番話。他也知道,陳郅皓是在說給他聽——蘇星宇是蓄意自殺,小護士照看不周是有責任,但蘇星宇下了決心這樣做,總會有其他辦法。
其實陸澤林應該更清楚蘇星宇的性格如何,既是他決定了要做的事情,想方設法都會去做到。
他只是一時氣憤,在聽到陳郅皓說還吞了藥後,想到的就是這個小護士疏忽職守,便想著來問問這個小護士到底是怎麼看著的。可聽著陳郅皓一頓罵完,他也冷靜了。要是沒聽到陳郅皓這頓罵,他怕是要做一回醫鬧家屬了,可既然都聽到了,冷靜下來,還不如想想以後怎麼照看蘇星宇為好。
蘇星宇這回並沒有昏迷太久,手術室裡出來後過了幾小時,便睜開了眼睛。
也難得是陸澤林跟陳郅皓都在的時候。
陳郅皓見蘇星宇這麼快醒,就安心了。蘇星宇脖子上的傷口並沒有傷到很嚴重的地方,現已經縫好,只要不裂開,等好好癒合就沒事。就只怕蘇星宇受藥物影響,不肯醒來。要是他潛意識裡有了非死不可的念頭,再昏迷個兩三天,那會變成什麼樣,陳郅皓也不好說。
陸澤林見蘇星宇醒來,只不過是一口氣松下去再提起來。蘇星宇不醒的時候盼著他醒,他終於醒了,又怕醒著的他再出事情。
他走近蘇星宇,才微微俯下了身——就看到剛才還雙眼迷濛的蘇星宇一下子激靈清楚,縮到另一邊避開了自己。
哪裡不對勁的樣子。
蘇星宇的雙眸似乎太清亮了。
陸澤林熟悉蘇星宇的各種模樣,但在他的記憶裡,蘇星宇少有眼神如此清亮的時候。
再仔細看一眼,正好對上蘇星宇的眼睛,那眼神裡閃爍的光幹淨到讓陸澤林詫異。
蘇星宇的眼神,更多時候都是溫柔和平的,但這種溫柔和平之下,總附著心事跟愁慮。這可能跟他從小生長的環境有關,他心裡分秒有著無法放下的擔憂,哪怕大部分根本是沒有必要的。
可現在,蘇星宇竟用如此單純的目光只盯著他……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蘇星宇一言不發只是避開的模樣讓陳郅皓也覺得哪裡不對,他問:“星宇,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蘇星宇只是戒備地盯著他們,不肯張開口說一個字。
“星宇?”陸澤林再靠近了一些……蘇星宇跟他對視不過一兩秒,幹脆蒙頭蒙腦地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
陸澤林跟陳郅皓面面相覷。
而那一整晚,蘇星宇都沒有再閉上眼睛,也不肯開口說一個字。他就像是一個受了驚的小獸,縮在床頭的一角,懷抱著枕頭被子,用帶著驚恐的天真單純眼神,警戒地環顧著四周。
陸澤林跟陳郅皓退到了病房外。原以為沒了他們在裡面,蘇星宇至少能放鬆點,可他們偷偷摸摸地朝裡看去,蘇星宇還是那副樣子,紋絲不動。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蘇星宇大部分時間都保持抱著枕頭的姿勢。他們只敢在外面看,因為一旦他們進去,不過幾分鐘,蘇星宇就會躲回被子裡。
換作以前,陸澤林不可能會這麼冷靜,可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件件都在擴大他認知的邊限。更何況,這樣的情況下,緊張慌亂也已無用,陸澤林問陳郅皓:“他現在又為什麼會這樣?”
陳郅皓道:“大概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什麼?什麼障礙?”
“簡單來說,就是某種受到超乎尋常的重大創傷後的精神障礙……”不過陳郅皓的薄弱點就是心理學,說出來後又不確定,“但像星宇這樣,要是出現暫時的失憶失智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每年有很多病人都是這樣……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葉未眠要留下那款鎮靜藥了,原來原因在這裡……”
陸澤林抓住了兩個關鍵詞:“等一下,失憶?失智?”
“我只是覺得尚存在這兩種可能性而已……”
“那該怎麼辦?”
陳郅皓不太願意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技不如人,但相比之下,更重要的自然還是病人:“我去找專業的醫生來看看,這方面我也不擅長。”
與此同時,季以諾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你在門口做什麼?”
陸澤林跟陳郅皓一起回了頭。
季以諾原本是不解地看著陳郅皓的背影,也在猜想另一個人是誰——結果竟是自己的老闆,季以諾顯然更吃驚。
陳郅皓看到季以諾,才意識到自己竟把這件事情忘了。